比如現在,王杲就有些瞧不起俺答汗了。你身為蒙古大汗,英雄氣概都跑哪兒去了?看來蒙古人真是不行了,該輪到我們女真人了!
俺答汗見蕭風油鹽不進,知道隻剩下出言威脅這一招了。但他還不願意自己翻臉,最好能讓彆人代勞,王杲果然衝上來了。
蕭風停住了腳步,目光冰冷的看著王杲:“王指揮使若有信心,不妨試一試!便是俺答汗想要聯手,大明也不在乎!”
大廳中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剛才還笑嗬嗬,一臉為難的蕭風,忽然就變成了鐵血戰士,王杲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被俺答汗當槍使了,他蒙古人更缺糧食,自己為啥要當這個出頭鳥呢?傻啊!
俺答汗暗自慶幸,這話不是自己說的,這樣自己還可以想辦法轉圜,他嗬嗬一笑,正要開口,一聲清脆的怒喝聲響起。
“試試就試試,若不是靠火槍和以多欺少,漢人打得過我們嗎?”
蕭風的目光落在了王杲身邊的年輕侍衛身上,這才恍然發現,這是個扮成了男裝的女子,此時手按刀柄,滿臉通紅,怒目圓睜。
王杲終於找到了台階下,立刻怒斥道:“放肆,大人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然後彎腰給蕭風行了個大禮:“蕭大人不要見怪,這是我的女兒喜塔臘·額穆齊,年紀還小,不知深淺,王杲告罪了。”
蕭風原本也沒打算翻臉,見王杲找到了台階,自己也順著台階走了下來。
“我豈會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不過王大人,令嬡的話我還是要回答的。
以眾欺寡,是兵者之道。這不是街頭打群架,也不是擂台上比武,沒什麼丟人的。戰爭中唯一丟人的,就是打輸了!
火槍也是一樣,火槍和弓箭有何不同?憑什麼說用弓箭打仗就是光榮的,用火槍打仗就是丟人的?
人生來就有高大的,有矮小的,有強壯的,有羸弱的,所以戰爭本身就不公平。
姑娘,你記住,肯跟你講公平的,那都是你的朋友。真把你當做敵人的,就絕不會講公平!”
額穆齊瞪著眼睛還要爭辯,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根深蒂固的勇士觀念卻一時半會兒扭轉不過來。
但她被爹爹嗬斥了,自然也不敢再說話,隻在心裡想著:果然漢人都會強詞奪理,把膽小無能也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
俺答汗見氣氛緩和了,趕緊上前拉住蕭風的胳膊,哈哈大笑,一派毫無心機的直爽架勢。
“賣不賣糧是朝廷的事兒,喝不喝酒是咱倆的事兒!你就是有再急的事兒,今天這頓酒也必須喝!否則真就是看不起我了!”
這就是梟雄的心機,任何事兒,隻要有機會談,就有機會成,如果放走了蕭風,那就真是一點機會沒有了。
而且俺答汗老謀深算,他總感覺蕭風說的朝廷不賣糧的命令有些蹊蹺。
大明今年下了雨,而且聽說還從海外買了不少糧食,打了不少魚。
而周圍都乾旱缺糧,糧食正是奇貨可居抬高價的時候,這時候說不賣,感覺就像青樓女子忽然穿上了貞操寶甲,大概率是饑餓營銷。
可俺答汗不敢賭,因為萬一不給蕭風台階下,搞不好就弄假成真了,倒是大明無非是少了收入,自己這邊可是要餓死人的!
果然,被俺答汗死死拉住的蕭風,最後還是無奈的坐下來了。王杲鬆了口氣,坐回桌子上,神色間極為恭謹,再也沒有開始的氣勢了。
楊照也鬆了口氣,立刻吩咐,準備酒菜,開席!
廚房裡都是預備好的,片刻之間,酒菜如流水般的送了上來。俺答汗反客為主,頻頻舉杯,大談他這兩年對大明的忠心。
什麼蕭芹找他一起造反,他指天指地地發誓,絕不會背叛大明,然後一口唾沫噴走了蕭芹,還對著他的背影射了一箭。
什麼有反叛的部落企圖搶劫互市,他都沒通知明軍,自己帶隊就把叛軍給滅了,堅決保衛了互市的安全。
什麼他再三派人告訴藏區,千萬不可受了蕭芹的蠱惑,千萬不可與大明為敵,否則自己就不信佛了……
蕭風微笑傾聽,酒到杯乾。他如今內力深厚,酒量與之前也不可同日而語,絕不再是三碗不過崗了。
當大家都喝得很嗨的時候,俺答汗才再次提出賣糧食的事兒。蕭風沉吟許久,才歎了口氣。
“大明的糧食,優先給讓大明子民吃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誰也不會為了救鄰居,而餓死自己的子女吧?”
俺答汗連連稱是:“但大明的糧食應該尚有富餘,不至於就餓著了。我今年願意多賣戰馬給大明,以表誠意。
便是救鄰居,也有個遠近親疏之分。朝鮮距離大明那麼遠,怎比得上我們蒙古和女真與大明關係親近呢?”
蕭風笑道:“遠近親疏,不光要看地域,還要看心情。朝鮮雖遠,衣冠文化都與中原相通。蒙古和女真雖近,卻對中原文化並不親近。”
俺答汗沉默片刻,他知道蕭風要亮底牌了,而且他也感覺得到,蕭風這次的底牌一定是三個A,自己卻不得不跟注。
“蕭天師,有什麼要求你就提吧,隻要本汗能做到的,一定儘力配合。”
蕭風想了想:“按理說,朝廷已有決斷,我是不該再逆勢而為的。但剛才老兄你一番話,我感覺也有些過意不去。
這樣吧,戰馬的事兒,我跟朝廷說說。另外老兄你也要做做姿態。你也說過,漢人就是好個麵子。
就在互市之外,開設學堂,各部族的孩子都來上學。按照來上學的孩子數量,分配各部族的糧食交易份額。”
俺答汗皺皺眉,笑道:“這卻是為何,難道部族少的孩子,就不能多買糧食了嗎?”
蕭風點點頭:“這叫按需供給。如今糧食如此緊缺,自然是要保證不餓死人為主,人口多的多買,人口少的少買。
部族的孩子少,自然就說明人口少。豈有人口眾多而孩子很少的道理?那一定是長生天懲罰他們,我也不敢幫忙,怕長生天降罪於我。”
俺答汗心裡暗罵,你會怕長生天?長生天要是能弄死你,我現在就跪下發誓,自願死一個兒子換你去死!
但他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天師的辦法果然簡單有效,就是這樣,可以可以。”
蕭風就像剛想起了什麼一樣:“哎呀,差點忘了。漢人好麵子,萬歲前幾天跟我聊天,說起他感覺最沒麵子的事兒,你猜是什麼?”
俺答汗連連搖頭:“這卻難猜了。萬歲富有天下,哪還有什麼丟麵子的事兒?”
蕭風笑道:“當日大汗狂突猛進,從古北口一路殺到京城,兵臨城下,大汗有多威風,朝廷就多沒麵子啊。”
俺答汗咧咧嘴,心說這事兒卻難辦了,打都打了,我總不能也修座京城,讓嘉靖帶兵打過來吧。
“天師,這事兒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本汗也上了謝罪奏折,萬歲也斥責過本汗了。
你們漢人說,‘君子不念舊惡’,要是萬歲還覺得沒麵子,本汗再上一封謝罪奏折,讓萬歲再罵一次?”
蕭風笑了笑:“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我說我與俺答汗交情不錯,要不我跟他說說,讓他再賠罪一次?
結果萬歲說那倒不用,如果俺答汗想表示歉意,把河套地區還給大明,他的麵子就很足了,也就不生氣了。”
俺答汗一下子站起來,臉色鐵青的看著蕭風,手裡的酒杯啪的一聲,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