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就來打你們,搶你們的地,還覺得天經地義。你覺得這是合理的嗎?”
王杲咬牙道:“誰敢來搶我們的家,我們就打,女真人從來不怕打仗!”
蕭風淡淡的問:“可人家的環境那麼差,你這得了便宜的,怎麼也不大度一點呢?”
王杲知道蕭風是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想了又想,知道漢人天生占便宜這個道理,是有點說不通了。
王杲慘笑道:“人天生就是不平等的,有高矮胖瘦,高低貴賤。
看來民族天生也是不平等的,有的生在好地方,有的生在壞地方。
可生在好地方的覺得天經地義,生在壞地方的怎麼辦?就認命了嗎?
肯定不會吧,到最後,還不就是個打,勝者為王嗎?”
蕭風點點頭:“在這天地之間的很多地方,的確都是如此的。隻有靠戰爭才能最後解決這個問題。
勝利者將失敗者變成奴隸,甚至滅絕,自己占據更好的地方,直到另一夥更強悍的人到來,打敗他們。
然後曾經的勝利者變成了奴隸,甚至滅絕,好地方被占,不斷地輪回。”
王杲深吸一口氣:“所以如今我打輸了,我認了。你是要把我變成奴隸,還是滅絕了我?”
蕭風搖搖頭:“我前麵說過了,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把你當奴隸。我會放了你,如果你願意,還可以當個區長。”
王杲詫異的看著蕭風:“你剛才說的那些道理,不是為了告訴我,我和女真人的結果嗎?要麼當奴隸,要麼滅絕?”
蕭風微笑看著王杲:“我說在這天地之間的很多地方,都隻有那樣兩種結局。可唯獨在中國,卻有第三種結局。”
王杲不解的看著蕭風,蕭風平靜的看著他:“你可知道,為何曆史上有很多少數民族擊敗過漢族,占據了中原,但最終都沒能長久地待下去?”
王杲現在能感覺到,蕭風不是在戲弄自己,而是在認真的和自己講道理,他的回答也認真了許多。
“我覺得,應該是漢人太多的緣故!”
蕭風搖搖頭:“五胡亂華的時候,漢人被大批屠殺,人口總數隻剩四五百萬,與其他民族相比,談不上有多大的優勢了。
但最後,漢人還是重新回到了中原主人的位置上。這能說隻是漢人太多的緣故嗎?”
王杲又想了想:“那就是那些成立政權的少數民族之間爭鬥不休,互相殘殺,而漢人是同一民族,更團結!”
蕭風搖搖頭:“蒙古人依靠快馬長刀,征服了大片的土地。他們的政權並不是幾個民族組成的,而是統一的蒙古人,為何也失敗了呢?”
王杲苦惱地想了半天:“那就是漢人聰明,武器更先進,兵法也更精通!”
蕭風苦笑道:“今天我拿著火槍打敗了你和俺答汗,你才說出這種話來吧。
漢人並不是個以打仗見長的民族,戰力方麵,大部分時間和其他民族,半斤八兩罷了。”
王杲不服氣地看著蕭風:“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你說,怎麼回事?
彆跟我說什麼天命所歸,我就不信老天就是漢人的老天!”
蕭風笑道:“這和老天沒什麼關係。漢人之所以能長久地占據著中原,其實就是因為他用第三種結局,解決了你所說的民族不平等的問題。
任何地方,任何國家,隻有解決了這個問題,才能長治久安,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王杲連連搖頭:“這個問題怎麼解決?漢人生在中原,蒙古人生在草原,女真人生在白山黑水。
你說的那個什麼民族,生在那個地獄一樣的破島上,如果這些人都想在中原生活,你怎麼解決?”
蕭風淡淡的說:“漢人從來沒有不讓哪個民族在中原生活。
你看現在的中原,你所見到的漢人,本身就是許多個民族組成的。隻是不管他們之前叫什麼,現在,他們都叫漢人。
就像蒙古人一樣,他們其實也是很多民族組成的,現在都叫蒙古人。
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少數民族掌權的時候,他們從沒想過把漢人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而是把漢人當成低一等的人。
而當漢人掌權的時候,他們有意無意做的事兒,就是把其他民族,都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
王杲一愣:“這……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你有何憑據嗎?”
蕭風笑了笑:“五胡亂華時,他們把漢人叫兩腳羊,殺人如殺牛羊。
女真人建立金朝的時候,他們把女真人以外的人都稱為‘諸色人’,女真人殺‘諸色人’無死罪。
蒙古人建立了元朝,把人民分為四等,依舊是蒙古人作為統治民族,對其他民族享有大量特權。
唯一對漢人還算友好的,就是契丹人建立的遼國,在他們國內,至少在律法上,漢人和契丹人相對平等。
可你再看看漢人建立的王朝,可有哪個朝代的律法中,專門針對漢人做出過特權,而將其國內的其他民族視為下等人、奴隸甚至牲畜的嗎?”
王杲冥思苦想了一陣,悶悶地說:“我讀書少,或許有,或許沒有。”
蕭風正色道:“如果說這片土地上,漢人出現得早一些,就像是這片土地的長子。他們選擇了最適合生活的地方蓋了房子。
後麵出現了新的民族,是這片土地的第二個、第三個兒子。這些兒子出生的地方沒有那麼好,他們也想要來長子的地方生活。
長子從來沒有不同意過。他隻是希望這些兄弟們,能遵守自己已經建立的文化和規矩,這過分嗎?
可那些兄弟們是怎麼做的?他們覺得長子迂腐,覺得長子軟弱,於是他們一個又一個的,輪番來搶這塊地方。
他們不想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他們想要自己當家做主,希望用自己的規矩取代長子的規矩。
而他們的規矩,就是隻有他們自己才是最高貴的,其他兄弟都是下等人,都是奴隸,都是牲畜!”
王杲不說話了,他知道蕭風說的,雖然未必絕對正確,但絕大部分情況下,確實是這樣的。
他知道在中原,有很多過去的契丹人、黨項人、匈奴人,現在都變成了漢人。
雖然他們的長相中還帶著與原來漢人的不同,但他們自認是漢人,彆人也都把他們當做漢人,毫無區彆。
即使是苗人、蒙古人、女真人,這些還在和漢人爭執不休的民族,也都有很多人在中原地區生活。
漢人從沒有因為他們的民族身份而歧視他們,如果有歧視,一定也是因為其他原因。
例如官員們討厭海瑞,也絕不是因為他是回民,單純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太拉仇恨了。
“所以,漢人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是什麼民族而看不起他,漢人看不起一個人,隻會是因為這個人的品行。
漢人也從不會看不起一個民族,如果漢人看不起這個民族,隻會是因為這個民族乾出來的事兒!
如果一個民族不講理,隻講弱肉強食,這樣的民族憑什麼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個民族不創造文明,隻毀滅文明,這樣的民族憑什麼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個民族流落異地,被原住民救活,慷慨的分享給他們食物和土地。他們卻把原住民屠殺殆儘,把剩下的幸存者圈養在隔離區中,這樣的民族憑什麼不能被看不起?
如果一個民族占領了其他民族的土地,一次屠殺幾十萬平民,把殺人當成比賽,把無恥當成光榮,把其他民族當成牲畜,這樣的民族憑什麼不能被看不起?”
王杲呆呆的看著蕭風,無話可說。他知道,今天他徹底被打敗了,無論是戰場上,還是精神上。
甚至他一直以來最驕傲的理想,殺進關內,入主中原,也忽然從一個占據道德製高點的理想,變成了一個野心家的理想,失去了很多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