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史籍,女子地位高時,國運昌盛,女子地位低時,多逢亂世,這不是偶然,這是陰陽是否調和的必然之象!”
許久之後,徐階才無奈地開口:“蕭大人能言善辯,老夫無法反駁。可蕭大人要讓女子地位高到什麼程度呢。
讓女子隨意上街閒逛,讓女子入學堂讀書,讓女子從事各種職業,讓女子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徐階看似讓步,其實還是且退且戰的,想引導蕭風腦子一熱,窮追猛打,說出過分的話來,再予以迎頭痛擊。
這是政治鬥爭中極高明的手段,當對方的政治主張比較強勢,比較合理時,既然無法阻止,那就偷偷把門開大一點,退後遠一點。
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進攻者,往往會以為對方已經失敗,自己乘勝追殺。
要求越來越過分,態度越來越囂張,最終引起眾怒,有理變成無理,被對手一舉擊敗。
這種以退為進,引誘對方逐漸過分的捧殺手段,曆史上著名案例比比皆是,其中最經典的當屬鄭莊公的“黃泉認母”這一場大戲。
嚴格來說,鄭莊公導演的這場大戲包括三個步驟,第一是“節節退讓”,第二是“猛然反擊”,第三才是“黃泉認母”。
鄭莊公是長子,但出生時是難產,差點要了他娘武薑的命。所以武薑夫人很厭惡這個大兒子,給他起小名叫“寤生”。
寤與忤同音,武薑夫人的意思就是,這是個還沒出生就犯了忤逆之罪的家夥,可恨至極!
鄭莊公三歲的時候,武薑夫人生下他弟弟叔段。因為已經是有經驗的產婦,所以這次生產很順利。武薑夫人自然很喜歡叔段。
所以,武薑夫人多次吹枕邊風,讓鄭莊公的老爹鄭武公立叔段為繼承人,並且每天都吹,吹得很努力。
但鄭武公一來沒親自生過孩子,對難產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二來長子為繼承人是規矩,他不想壞了規矩。
所以鄭武公薨之前還是宣布讓大兒子即位,當上了鄭莊公。然後鄭莊公就開始了他的精彩表演。
首先鄭莊公對母親武薑夫人和弟弟叔段的各種要求,從不反駁,在諸侯中樹立了對母孝順,對弟弟友愛的光輝形象。
武薑夫人不斷地給小兒子要封地,要特權,要錢財。鄭莊公不斷地滿足和退讓。
叔段由此認為鄭莊公軟弱至極,根本不配當國公。所以叔段就覺得自己行了,在武薑夫人的支持下,招兵買馬,準備推翻鄭莊公。
卻不料鄭莊公等得就是這一天,他立刻把自己偷偷積攢的實力拿了出來,加上他孝悌之名遠播,諸侯都幫他,輕鬆地揍扁了弟弟。
然後鄭莊公表示,我媽咪不愛我,我這輩子也不要見她了,除非到了黃泉地府才見。
結果原來支持他的諸侯們不樂意了,我們因為你是孝子,所以才幫你的,你媽再不對也是你媽,你怎麼能這樣呢?
鄭莊公一看情況不好,加上過了這些日子,心裡的怨恨也淡了,就後悔了。但古人對發誓很在乎啊,這怎麼辦呢?
於是一個大臣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挖了個大地洞,取名為地府,又在地洞裡引了一條小河,取名為黃泉。
就這樣,鄭莊公和母親在這個人造的黃泉地府裡見了麵,抱頭痛哭,彼此說了很多驅散童年陰影的話,和好如初。
徐階此時就想當一把鄭莊公,希望蕭風能乘勝追擊,像叔段一樣,在嘉靖這個媽咪的縱容之下,提出一些為世人所不容的激進思想。
例如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婦女平等參與科考,可以當侍郎,當尚書,甚至當內閣首輔,最好是能當皇帝!
有什麼不行的,武則天不就當過嗎?你大膽一點,不要太保守,驕傲放縱地提,萬一實現了呢?
蕭風看著徐階微微一笑:“隻要大家都認可提高女子地位,給女子一定的自由,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
我豈是不顧現實,肆意妄為之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該考慮的現實還是要考慮的。
凡事要有度,這也是陰陽調和之意。以我之見,提高女子地位,發揮女子作用,不可躁進,當徐徐圖之。”
徐階心裡一沉,知道這個狡猾的家夥沒有上當,自己白白引經據典地水了一大段的心理活動了。
“蕭大人之意,老夫不太明白。你要提高女子地位,又打算如何徐徐圖之呢?”
蕭風微笑道:“首先是學堂之事。要讓女子有所作為,就要讓女子知書達理。
隻學《女誡》和三從四德,是無法培養出有用的人才的,還得多學些本事才行。”
徐階冷冷道:“蕭大人是要培養出一大群梁山伯與祝英台來嗎?”
蕭風搖頭道:“那當然不行,男女混學雜處,容易出事兒。朝廷當興建女子學堂,專供女子讀書之用。
開始時不得已,沒有女先生時,可以選年高有德的男先生,嗯,就五十歲以上的吧。
等到第一批女子學成,也就可以從中選拔出女先生來執掌女子學堂,代代相傳了。”
徐階不死心地誘導道:“女子學成之後呢?可要參加科舉嗎?可以當官嗎?”
蕭風笑道:“女子學習之後,要為國效力,當然應該參加科舉。徐大人你先彆急著開心,我還沒說完呢。
女子科舉考試,可參加技科科舉和文科科舉兩項,中舉者可入國坊為官,若工部和戶部有缺,也可招入。
女子為官者,除紡織、醫藥、舞樂之外,不可為所部之首,隻可居副職;不可至五品以上,最高到五品為止。這就是度!”
高拱忽然道:“那女子就不需要三從四德了嗎?蕭大人是說我儒家之說都錯了嗎?”
蕭風笑道:“你不用給我挖坑,我哪句話說不需要三從四德了?哪句話說儒家之說錯了?
你之前說過,三從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那你可知道這幾句話的意思嗎?”
高拱差點氣笑了,自己能給裕王當老師,若是連三從都不懂,那還當個屁啊!
“自然知道,身為女子,未出嫁時服從父親,出嫁了服從丈夫,丈夫死了服從兒子,恪守本分,即為婦道。”
蕭風歎道:“好好的聖人經典,被你們這些彆有用心之人曲解成了這樣,孔夫子泉下有知,隻怕也不瞑目啊。”
群臣都不以為然,三從四德大家都耳熟能詳,曆來都是高拱這般解釋,難道還有其他的解釋不成?
高拱也很憤怒:“蕭大人既然如此說,想必是有驚人的見解了?
高某倒想聽聽,若真是高某曲解了,這皇子之師,自然也不敢屍位素餐!”
蕭風歎息道:“讀書人的氣性怎麼都這麼大的嗎?剛才徐首輔說我若能說出道理來,他就辭去首輔之位。
我說出了道理,他假裝忘記了,我本來也不想追究了。你偏偏又來這麼一下,提醒群臣剛才的事兒。
高大人啊,看來你真是心心念念,不把徐首輔逼得辭官,誓不罷休啊!”
徐階當然知道蕭風是在挑撥離間,可他咂摸咂摸,越想越覺得滋味不對。
就算蕭風是在挑撥離間,但高拱這麼做,確實也起到了提醒眾人的作用,難保沒有彆的心思啊!
高拱氣得臉都紅了,看徐階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他嚇得趕緊撇清。
“胡說,我隻是自己表達心誌而已,和徐大人有什麼關係?徐大人說過的話,我都忘記了……”
蕭風笑了笑:“可你用的句式,和徐大人一模一樣,要說你不是故意提醒大家,那還真是巧了。”
見高拱漲紅著臉還要爭辯,蕭風笑著擺擺手。
“你不用和我爭辯,我信不信不重要,徐首輔一定是相信你的。還是說你的事兒吧。
你說,若是我能說出三從的道理,既合情合理,又與你的道理不同,你就辭去皇子之師?”
高拱已經氣得兩手發抖了,大聲道:“不錯,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