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嘉靖對自己,其實是寵信加倚重,就像當年的嚴嵩能幫他的修道事業搞錢一樣,自己能幫他昌盛國運修道飛升。
仇鸞繼續著自己的分析:“而且這事兒裡最扯淡的就是,當初我可是首告夏言的人之一啊。蕭兄,你為夏言平反,最多是個不識時務,觸怒龍威。萬歲可能很惱怒,但不管你成功與否,萬歲都隻會覺得你多管閒事,而不是彆有用心。可我不同啊,我當初告了夏言,現在又幫夏言平反,這是什麼行為呀?夏言若朕有罪,我現在為他翻案就是欺君;夏言若真無罪,我當初告他就是欺君。這簡直就是一跟頭摔進糞坑裡,前後都是死,左右都是死,裡外都是死!”蕭風沉重的點點頭:“你的比喻也太惡心了。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既然讓你幫我忙,自然就不會把你扔進糞坑裡。我會幫你想好理由,減少你的罪過。就是萬歲,我也不能讓他當眾丟了麵子。咱們可以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嚴世藩的身上……”嚴世藩墳頭的草,在寒風中再次晃動了起來……仇鸞依舊搖搖頭:“蕭兄,你這是圖什麼呀?夏言死了,老道也死了,他家已經沒人了!你就算是能幫夏言平反,也不過是個名聲而已,根本沒有人能享受到好處了呀!可我卻要冒著掉腦袋、誅九族的風險啊。這買賣一點也不劃算啊,不劃算的買賣咱還是彆乾了吧。再說了,這裡可不光有我的事兒啊,還有陸炳呢,還有陶仲文呢。夏言的死,他們都下過手啊!你想給夏言平反,就要陷他們於罪。萬歲對他們何等信任,你不但沒有勝算,還平白得罪他們兩人。聽我一句話,蕭兄,算了吧。你之前在大同跟我說過,你和夏言非親非故的,犯不上替他出頭啊!”蕭風默然許久,拍了拍仇鸞的肩膀,起身離開了。
仇鸞愁眉苦臉地看著蕭風的背影,直到火姑娘來給他上藥才回過神來。
“疼,疼疼,好疼!啊呀,疼啊!”火姑娘又心疼又著急:“你是堂堂的大將軍,就是疼也得忍著,讓下人們聽見了,成何體統啊!”仇鸞想想也對,咬了咬牙:“你換上那身衣服給我上藥吧,隻怕我就不疼了。”火姑娘一愣,紅著臉道:“呸,胡扯什麼,那頂什麼用?”仇鸞正色道:“這一招就叫做注意力轉移大法,古有關雲長刮骨療毒,今有我仇鸞看美人上藥……”火姑娘想了想,從箱子裡翻出了那套皮衣,穿在身上,仇鸞的眼睛頓時放出光來。
當藥粉再次撒到傷口上的時候,仇鸞疼得一激靈,低聲吼道:“哦,爽!”陶仲文此時不太爽,因為蕭風找到他的外宅時,他正在摩拳擦掌地做熱身運動,準備勇攀高峰。
眾所周知,爬山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時,男人會變得比較暴躁,尤其是已經吃了藥之後,說話都會硬邦邦的。
所以一向好脾氣的好老哥攔著大門口,硬邦邦的開口說道。
“老弟呀,你有啥事兒不能明天到丹房去說,非要追到老哥家裡來呢?”蕭風笑了笑,他的口氣很柔和,但內容卻十分硬核。
“老哥,當初萬歲冤殺夏言的時候,聽說老哥你也落井下石了?”陶仲文嚇得魂不附體,一把把蕭風扯進大門,拉到旁邊的側房裡。
陶仲文的外宅是一進的院子,跟當年蕭風在楊柳巷的小院差不多,一間門房,兩間主房,一間側房。
住房裡躺著等著被攀登的高山,陶仲文跟蕭風關係再好,也沒好到可以一起爬山的程度,所以隻能把他扯進側房裡。
進了屋,陶仲文關上屋門,不但口氣軟了,全身上下剛才硬邦邦的地方現在全都軟了。
“老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呀,什麼叫冤殺,嗯?夏言是罪有應得啊,人人皆知的事兒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再說了,萬歲的事兒,能叫冤嗎,萬歲的事兒……”蕭風靜靜的看著陶仲文:“老哥,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乾了壞事兒還能心安理得的人。夏言高傲奢侈,輕慢天子,威壓同僚,不可一世,在官場上如此行事,自有取死之道,怨不得彆人。可他不是奸臣,更不是逆臣,他是個忠臣。他可以死,但不該死在莫須有的罪名之下。”陶仲文擦了擦額頭的汗:“老弟呀,夏言都已經死了,他弟弟這次不也死了嗎?小冬又不是夏家人。不管小冬是不是夏家人,萬歲都說不是了,那自然就不是了。你還折騰這事兒有啥意義呢?”蕭風忍不住苦笑,果然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陶仲文和仇鸞的話簡直一模一樣。
“老哥,你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就是為大明增國運,為萬歲修道飛升,為此我對有損大明國運之事特彆在意。”蕭風說得義正言辭,真正做到了嘉靖在與不在一個樣。
有些事兒,你必須得先讓自己相信,才能讓彆人相信。
“夏言一人之死,其實並不要緊,甚至包括他全家死光光,也不要緊。若是朝廷能讓天下人都相信夏言是奸臣,那也無妨。哪個朝代沒有屈死的鬼呢?可問題是在夏言死的當時,天下人就不信朝廷所說的罪名。民間多有認為其含冤而死的。就連朝堂之上,很多臣子當時不敢說話,但心裡也都認為夏言是冤枉的,是被嚴黨所害。等到嚴黨覆滅之後,人們就更相信夏言的一切罪名都是嚴黨羅織的,夏言是個冤死的忠臣!這樣一來,就麻煩了。天下人都會認為萬歲被嚴黨蒙蔽,冤殺了忠臣,可事後又知錯不改!大家自然就會覺得,當忠臣還不如當奸臣,夏言當忠臣被滅滿門,死後還不能留個好名聲。嚴嵩當奸臣,帶領嚴黨壞事做儘,萬歲也僅僅殺了他兒子而已,還讓他得善終,全家不株連!如果人人都這樣想,百官都這麼做,那大明的國運還怎麼昌盛,萬歲還怎麼修道飛升?”陶仲文被好老弟的無恥驚呆了,心說你的胡蘿卜騙騙萬歲也就罷了,怎麼能連我也騙呢,你的底線呢?
“老弟,嘿,醒醒,是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用這個理由去說服萬歲吧?老哥知道,老哥勸不住你,可老哥都土埋半截子的人,實在幫不了你什麼了,你就放過老哥吧。”蕭風搖頭道:“陷害夏言,嚴黨是主力,老哥你隻是從天象推斷有奸臣當道而已,何錯之有?如今嚴黨覆滅,正說明當時老哥推斷的奸臣就是嚴家父子啊,老哥你說的沒錯,隻是萬歲理解錯了而已!”陶仲文老臉一紅,他當初的確沒說奸臣是夏言。
但當時他說不說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他的那句
“奸臣當道”,絕對是壓垮夏言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過陶仲文也明白蕭風的意思,那就是我不會把你拉下水,但你也不能拖我的後腿!
陶仲文歎了口氣:“你一定要去說服萬歲,老哥攔不住。你呀,自己小心點吧!”蕭風告辭離去,陶仲文心事重重的回到主房裡,高山蓋著一層薄薄的綢緞,不耐煩地起伏著。
“老爺,什麼事兒這麼急啊,把我都呆涼了,要不老爺你再熱熱身……”陶仲文歎息一聲:“涼熱都沒用了,老爺我爬不動了,現在腿還是軟的呢……”雞鳴五鼓,宵禁解除。
陸炳早早來到北鎮撫司,卻一眼看到蕭風正在門口等著他。陸炳皺皺眉:“你這麼早,到北鎮撫司來乾什麼?你現在的身份太高,和錦衣衛交往也要有些尺度。”蕭風淡然一笑:“陸大人,我是來找你的。可否進你的公舍一敘?”陸炳奇怪的看著蕭風:“看來你的話還不少啊,不是幾句話能說完的。進來吧。”蕭風跟著陸炳走進北鎮撫司,幾個值班的錦衣衛紛紛行禮,陸炳腳步不停,一直帶著蕭風進入自己的內堂。
“什麼話,一定要到北鎮撫司裡說呢?”蕭風淡淡的說:“因為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這內堂裡說話,外麵都聽不見。就算被人聽見隻言片語,能守著這間房子的,一定都是你心腹中的心腹,肯定不會出賣你。最關鍵的是,北鎮撫司裡,絕不會有東廠的人混進來。走出這裡,可就沒法保證了。”陸炳皺皺眉:“不錯,在這裡說話,確實安全,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蕭風直直的看著陸炳,忽然道:“陸伯伯,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