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大理寺,展開了聯合行動,對過去十年中的冤假錯案進行了集中清理、重審、改判。
為什麼是十年呢?這是蕭風給定下的第一個目標,並且對嘉靖詳細的說明了理由。
“師兄,清理冤假錯案,要本著從近到遠的原則。這樣做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越近的冤案,越有可能彌補過錯。比如一個人被判了死刑,如果是冤案,儘快查出來就能少一條冤魂。
或是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如果被錯放了,再過幾年,沒準此人就壽終正寢了,到時再挫骨揚灰他也不疼了。
所以清查冤案,要由近及遠,避免出現遲來的正義。遲來的正義雖然也是正義,但遲來太多的正義就不是正義了。”
張居正表示反對,他身為刑部尚書,在這件事兒上有不同見解。
“蕭大人此言差矣,正義就是正義,不管遲來多久,那也是正義,怎麼說遲到太久就不是正義了呢?”
蕭風想了想:“太嶽啊,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得了絕症。”
張居正大驚失色,心說我不過對你的見解提出了一丟丟的反對意見,你就咒我得了絕症,萬歲也沒你這麼小心眼吧。
可是看蕭風說得鄭重其事,張居正心裡也打鼓了,誰知道蕭風是不是測什麼字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呢?
嘉靖也吃了一驚,張居正是他看好的青年才俊,是打算留給自己兒子使用的,難道說真的天妒英才?
“師弟,張愛卿得了什麼病?朕可以讓太醫來給他診治。”
蕭風淡然道:“張尚書此病極其罕見,太醫也是難以診治出來的。此病無藥可治,一百年後發作,必死無疑。”
張居正一愣,隨即笑道:“一百年後才發作的病,那不叫病……”
話音未落,張居正就閉嘴了,嘉靖也是一愣,隨即微笑點頭,表示明白了。
一百年後發作的病都不叫病,一百年後的正義就能叫正義了嗎?那最多算是一種無奈的補償吧。
蕭風淡淡的說:“所以平冤要趁早,越早,怨氣就能越多的轉化為陽氣。
太晚了,沉冤雖雪,怨氣卻早已融入陰氣之中,難解難分,再難改變了。”
嘉靖連連點頭:“正是如此,那就先從十年之內的開始。等十年之內的冤案清理完畢,再擴大範圍。”
十年之內的冤案,聽起來並不算多,可真正乾起來,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艱巨的任務。
一來是因為古代沒有聯網的計算機,也沒有大數據,全靠一張張、一卷卷紙質的文書報告,效率很低。
二來是最近這十年中,正是嚴黨崛起掌權的十年,期間由嚴黨官員貪贓枉法造成的冤假錯案數不勝數。
所以很快,廉政院也加入進來,與刑部、大理寺組成了聯合行動小組,蕭風依舊擔任組長。
如此一來,速度就加快了,這種聯合行動,其實是有原理的。
自古以來的冤假錯案,離不開權、錢、色、仇四個字。
這四個字不是單純的線性關係,而是像漁網一樣縱橫交錯,難以分割。
權生錢,錢生色,色生仇。這是讀書科舉的當官之人常犯的錯誤。
錢生權,權生色,色生仇。這是花錢升官的當官之人常犯的錯誤。
色生權,權生錢,錢生仇。這是天生麗質的當官之人常犯的錯誤。
錢生色,色生權,權生仇。這是靠整容成為後天麗質的當官之人常犯的錯誤……
總之這些排列組合永無儘頭,花樣翻新,堪稱官場版的哥德巴赫猜想。
廉政院負責查錢的卷宗,大理寺負責查權的卷宗,刑部負責查仇的卷宗,蕭風負責查色的部分……
所以當許輝已經累得要告病,張居正強撐著挑燈夜讀時,隻有廉政院的海瑞和內閣的蕭風,依舊精神抖擻,毫無倦意。
但海瑞私下裡承認自己其實不如蕭大人敬業,自己隻是不困罷了,蕭大人看起來甚至還有點興奮……
蕭風還下令,各地的縣衙,府衙都要開放申冤綠色通道,讓百姓能不受阻攔地申冤告狀。
按照案子的嚴重程度排序,謀逆案首重,人命案其次,流放案再次,以下按刑期排序。
同等重要的案子,以時間為準,發生的時間越近的,優先級越高,發生事件越遠的,可以先等等。
各地百姓歡呼雀躍,各地官員叫苦連天,但不管是歡呼的還是叫苦的,沒有人敢不執行。
這畢竟是內閣之令,而且是奉了萬歲旨意的,誰敢抗旨不尊?這個時候,誰又敢跟蕭風公開唱反調?
不許阻攔告狀,這個道理大家都懂,隻是為啥蕭風把它叫做綠色通道,大家的意見莫衷一是。
“你說為啥蕭大人把這通道叫綠色通道呢?”
“我覺得蕭大人的意思是,被綠的人有優先告狀的權利!”
“不會吧,被綠了算多大的事兒啊,也值得優先?不是說謀逆和人命案優先嗎?”
“你傻呀?哪有那麼多謀逆案啊,十年都沒有一件吧!人命案也不是天天都有啊。可被綠這事兒……”
第一個被平反的冤案就很有代表性。幾年前某地一個豪紳看上了自己莊戶的娘子,一心想要搞到手。
但莊戶不同於奴仆,人家是有生命自由和財產自由的,不是你想搞就能搞的。
於是豪紳就把自己打扮得很騷包,洗白白擦香香,綾羅綢緞,穿金戴銀,趁著人家丈夫不在家,去勾引人家。
不料那莊戶的娘子並沒有開窗戶掉叉杆的愛好,樓下也沒有開茶鋪的王老太太,豪紳不得其門而入,無功而返。
然後他又想到了一個曲線救國的方式,他折節下交,對莊戶說你是個人才,我很看好你,要提拔你。
莊戶自然很開心,就跑到豪紳府裡上班去了。當天晚上,豪紳給他開了一桌入職酒席,慶祝他入職。
然後莊戶就被灌多了,沒準還下藥了,等他醒過來,發現他已經跟豪紳的小妾睡在了一起。
豪紳大怒,先胖揍了莊戶一頓,然後給他兩個選擇。第一是一換一,小妾歸你,你娘子歸我!
莊戶堅決反對,表示我娘子是私家珍藏,你小妾是青樓買來的,而且經常用來招待客戶,不等價。
豪紳說第二選擇就是把你送官,我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你這既是非禮了良家女子,又侮辱了斯文。兩罪並罰,不死也要判你個流放!
本以為莊戶會服軟,不料莊戶是個舍命不舍老婆的家夥,嚷嚷著:衙門又不是你家開的,你說流放就流放?
事實證明,豪紳說流放就流放。知縣收了豪紳的銀子,一頓板子打得莊戶半死不活,然後就流放了。
總算豪紳給的銀子不夠多,那知縣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安排野豬林的橋段,那莊戶也算是順利抵達了流放地,乾起了苦力活兒。
豪紳再次出手,以撤銷案件,並出錢出力,將莊戶放回來為條件,脅迫莊戶娘子,並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名言。
“小娘子,你也不想你丈夫死在流放之地吧?”
於是豪紳終於得償所願,結果睡了好幾宿了,卻光吃飯不結賬,一直拖延搪塞。
那莊戶的娘子發覺上當,第二天就上街求一個賣字的秀才寫了狀紙,拋頭露麵地到縣衙告狀。
知縣又收了豪紳更多的銀子,以莊戶娘子門戶不嚴,勾引豪紳未果為名,胡亂了案,並且不再接她的狀紙了。
那莊戶娘子見申冤無門,豪紳又天天來威逼,她直接拿了根繩子,半夜吊死在了縣衙門前的大樹上了。
此事當時被壓住了,卷宗裡寫的是莊戶娘子企圖誣陷豪紳,好讓豪紳將自己的丈夫救回來。豪紳不肯,於是惱羞成怒上吊自儘。
那遠在千裡之外的莊戶,仍然在軍營裡做著苦工,連娘子已死都不知道,就更不用說鳴冤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