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飛雲狐疑地看著蕭風:“蕭兄,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為何魂不守舍的?”
蕭風笑了笑:“我正在心裡盤算,以後你該怎麼稱呼我呢。”
戰飛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跑。他剛才打招呼時心裡就在暗罵這個不著調的家夥,好端端的偏喜歡當大輩兒。
蕭風看著戰飛雲騰雲駕霧般的步伐,心裡的陰霾漸漸變得不那麼濃重了。
不管到什麼時候,自己都不會變成像師兄那樣的孤家寡人。自己有親人,有朋友,有兄弟。
第二天,戰飛雲和王迎香的婚禮如期舉行。戰飛雲此時已經是刑部員外郎了,排場自然也不小。
王推官其實也已經不是推官了,在蕭風辭去了一切官職之後,郭鋆失去了甩鍋的對象,就直接把鍋扣在了老王的頭上。
王推官雖然挺能乾的,但以區區六品官的身份,替“時常生病”的郭鋆辦事兒,還是顯得有些尷尬。
嘉靖知道王推官的女兒認了蕭風當乾爹,也就順水推舟,把王推官往上提了兩級,當了正五品的順天府治中。
所以隔壁老王現在的官稱已經應該是王治中了,隻是大家喊王推官喊習慣了,都懶得改口。
這就好像蕭風,雖然之前又是真人又是總督又是次輔的,但很多人還是習慣叫他蕭公子一樣。
來的客人太多,老王家的院子裡是坐不下的,一部分客人自然要坐到蕭風原本的院子裡。
蕭風也很久沒回來了,乾脆領著那些客人到自己原本的院子裡落座,儘地主和乾爹之誼。
王迎香蒙著蓋頭,多日不見,身條似乎也比之前更高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新娘子的服飾做得修身,看著也更婀娜了。
當王迎香隨著喜娘沿著牆邊走上大堂的時候,蕭風十分確定,王迎香就是長高了。
當年她扒牆頭時,腳下踩著的那兩塊方磚還在牆角下,已經長滿了青苔,青苔的中間似乎有一雙若有若無的腳印。
而此時的她,不需要踩著那塊磚頭,蒙著抬頭的腦袋,也已經比那道矮牆要高一點點了。
她走到牆邊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就像有什麼感覺一樣,將頭轉向另一邊。
蕭風帶著全體家人,劉雪兒,柳如雲,燕娘,常安,巧娘,巧巧,張雲清,旺財,就站在自己家原本的小院子裡,微笑看著王迎香。
這一刻,恍然如夢。她的眼睛就像透過了厚厚的蓋頭,看到了所有人一樣。
旺財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在牆頭上被三個小姐妹摧殘得嗷嗷叫的小奶狗了。
張雲清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又喜歡和自己玩,又防著自己的小姐姐了。
巧巧也長大了,雖然仍然是滿腦子的吃吃吃,但她確實比原來更漂亮了。
巧娘一點也沒變,她就像被老天特彆眷顧一樣,依然美得讓女孩兒們都自慚形穢。
還有蕭風,他似乎一點都沒變,依然是當初那個溫暖明亮的蕭公子,但他再也不是她的蕭大哥了,他說了,他是她的乾爹。
王迎香地下頭,在喜娘的導引之下,繼續向前走,走到了大堂上,沒有再回頭,隻是大紅的蓋頭下,兩滴淚珠悄悄滑落。
她發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為戰飛雲之外的男人流淚,這兩滴淚,是為告彆自己含苞待放的少女之心而落的。
從今以後,她就不再是個少女了,她的心花將為戰飛雲盛開,也隻為他一個人盛開,直到衰老凋落的那一天為止。
作為戰飛雲的刑部上司,沈煉和張居正自然是有理由參加婚禮的。他們也都跑到了蕭風的小院裡,這樣讓隔壁老王那邊的客人也能更自在一些。
安青月要在家帶娃,所以張無心沒有帶家屬,此時也在蕭風這個院裡擠著,熱熱鬨鬨地等著吃席。
女眷們都進了裡屋,院子裡剩下一幫男人。姍姍來遲的劉彤一家,非常精準的踏著仆從們一聲“開席”趕到了現場,展現了劉彤作為頂級吃貨的專業實力。
滿堂花醉三千客,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中,蕭風捏著酒杯,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沈煉還在,刑部右侍郎,原本他會被嚴黨滿門抄斬,可現在他喝得滿臉通紅,正拍著桌子和張無心劃拳。
楊繼盛也在,禮部右侍郎,原本他會在詔獄裡受儘折磨。可此時他正在乘人不備,偷偷把杯子裡的酒倒掉一點。
雖然依舊清廉,但由於當年一頓飯吃光棺材本聲名遠揚,現在他每次出現在菜市場,都會引起熱情的圍觀和推銷。
丁汝夔也在,在座諸位中,他原本應該是死得最早的。在蕭風剛穿過來那年,他就該因為俺答汗圍城,被嚴嵩甩鍋而砍頭的。
可現在他挺著個肚子,正哈哈大笑。胡子早已經花白了,仗著比徐階大幾歲的資格,經常在朝堂上和徐階叫板,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入閣的希望了。
仇鸞沒來,但火姑娘來了,在裡屋和燕娘他們坐一桌兒。火姑娘偷偷告訴蕭風,仇鸞說他本該來的,但不太方便。
因為前兩天還在裝臥床不起,現在忽然就活蹦亂跳的來參加彆人的婚禮,一定會被禦史彈劾,被萬歲懷疑的。
這家夥原本應該已經死於背瘡了,而且死後被嚴黨和陸炳反攻倒算,落得個全家為奴的下場,也算罪有應得。
可他改邪歸正了,立了戰功,收複了河套和蒙古。也不知是不是曾銑和夏言真的大人不記小人過,在閻王麵前放了他一馬。
他背上的槍傷在慢慢痊愈,李成梁這次阻擊羅刹人有功,這功勞少不得再分一份到他的頭上……
海瑞也在,他不願意喝酒,就坐在了小孩兒那一桌。此時學官習氣發作,正在考那幾個小孩兒背《三字經》。
小孩兒好不容易跟著家人出來吃席,想不到還要被抽查功課,一個個垂頭喪氣,估計嘴上念的三字經,遠沒有心裡念的三字經來得痛快。
海瑞對孩子們的學習態度很不滿意,於是讓囡囡給這些頑劣之徒示範一下。
囡囡規規矩矩的一口氣把三字經背完了,意猶未儘地又來了一遍《千字文》和《百家姓》,最後還拔高難度來了段《論語》,把彆人家的父母羨慕得直流口水。
海瑞撚著胡須,下頜微微上揚,睥睨群雄,聽著彆人對囡囡的誇獎,木板一樣的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
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徐渭、汪直、唐順之……
他們都在,都活得很好,比原本的曆史中更好。大明也比原本的大明變得更好了。
倭寇剿滅了,草原回歸了,關外人煙繁盛,苗疆欣欣向榮,海港碼頭即將建成,大明聯邦逐漸形成。
西苑裡沒有了幼女,新生兒不再被扣嘴。青樓裡有了人權,女性不再被株連。
百姓們減輕了稅賦,豪紳的錢進了國庫。族規大不過王法,宗族逃不過刑罰。
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開始是為了生存,後來是力所能及的幫助彆人,再後來,我希望大明能變得更好。
我一開始忽悠皇帝,是為了生存,後來幫助嘉靖,是為了大明,再後來,我希望師兄能變得更好。
我想過當皇帝嗎?我想把師兄從皇位上踢下去嗎?如果他今天還想開始時那樣,是個變態老司機,也許會。
可他也在變好啊。就像仇鸞一樣,他也在變好啊。他在隨著大明變好,他在跟著自己變好。
可如果老拐說的是真的呢?他這樣防著自己,試探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擦槍走火的。
師兄現在還不算老,腦子還夠用。如果再過幾年,他嗑藥磕得暈頭轉向,發了神經怎麼辦?
所以,自己究竟是乾脆造反,還是冒險弄清此事的真假呢?
萬一出了事兒,那三個人自己該選誰?自己真的能選嗎?
“蕭兄,你就是喝不下了,也不用這麼耍賴的吧。”
戰飛雲喝得滿臉通紅的站在蕭風麵前,正舉杯給蕭風敬酒。而蕭風手裡的酒杯,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捏得粉碎了。
蕭風笑著站起來,換了一個酒杯斟滿,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話。
“小孩子才選,我全要!”
「投票催更,我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