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愣住了,群臣也都皺眉默默思索蕭風的話中之意。徐階咳嗽一聲,緩緩開口道。
“蕭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了。那麼不丹在大人心中,是彆人的親人呢,還是自己的親人呢?”
蕭風淡然道:“親人有兩種,一種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一種是並無血脈關聯,卻有情有義,這種比血脈相連的更應親近。
不丹多年來,對大明一直俯首稱臣,大明倡議成立聯邦之時,也是第一批響應的,當然算自己的親人。”
高拱不忿道:“你說不丹算自己的親人,我不反駁,但你說沒有血脈關聯的,比有血脈關聯的更應親近,卻是何意?”
蕭風笑了笑:“高大人,生恩不如養恩重,為何?因為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對你好是應該的,是正常人性的體現。
但與你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能把你當親人來養育,這本身並非是人性中自帶的,是超越人性的,所以更為難能可貴。
一個地方,如果與大明近在咫尺,日日教化,恩威可見,那麼這個地方心向大明就如同血緣親人。
一個地方,如果與大明相去甚遠,連大明的兵馬都看不見,卻還能保持對大明的忠誠,當然就更加難得。
大明曆來對琉球十分看重,不正是因為琉球明明離日本隻有咫尺之遙,卻一直不肯認日本為主,而是心向幾千裡外的大明嗎?
不丹緊挨著傻三兒,這麼多年卻一直奉大明為宗主,與琉球其實是一樣的不容易。
若朝廷見死不救,大明聯邦的其他藩屬國見了,豈能不心寒?”
眾人都沉默了,嘉靖微微點頭:“師弟言之有理,越是琉球、不丹、西伯利亞這樣的邊陲之地,大明越要重視保護。
親遠而仇近,尚能保持赤子之心,絕非易事。大明若不為其撐腰,愧對宗主二字,愧對聯邦二字!”
本來大家還拿不準嘉靖的心思,不敢妄言,如今皇帝一錘定音了,接下來大家就好辦了,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不但紛紛獻計獻策,而且還有人主動請纓,要去帶兵滅了不列顛和傻三兒的聯軍,一副誰攔著就跟誰急的架勢。
其實大家都清楚,這時候可以儘情表現,反正最後帶兵去打仗的肯定還是蕭風沒跑兒。
這種沒有風險表忠心的機會,曆來是官場老油條們的最愛。
“不列顛人欺人太甚!區區島國,彈丸之地,也敢來犯我大明!他們看不見日本的下場嗎?”
“聽說那不列顛新的國王是個女人!難怪如此亂來,牝雞司晨,自然是烏煙瘴氣,混亂不堪!”
“女人也就罷了,聽說還十分年輕!年輕的女人當國王,腦子裡能想些什麼呢?想來這些事兒也不是她做主的!”
“天啊,就算國王是個小姑娘,那不列顛的文武百官都是乾什麼吃的,難道不懂勸諫的嗎?”
“唉,天下諸國,看來隻有我大明才有這許多忠臣義士,對君主不當之處敢冒死勸諫啊!”
“還有那傻三兒,之前隻聞其名,未見其國人。如今一見,果然名符其實!
偌大一片國土,那麼多的國民,竟然被幾千個不列顛人就征服了?被打服了也就罷了,還助紂為虐,當真是恬不知恥!”
“唉,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啊,這皆是蠻夷之輩,不讀書知禮的緣故,我大明讀書人就絕不會如此!”
大家都表達得熱血沸騰,十分充分,就連有氣無力的徐璠也掙紮著表態,不甘落後。
“位卑未敢忘憂國,我雖然僅為一中書舍人,也願投筆從戎,披掛上陣,守護大明!”
一直靜靜聽著,並沒有表態的蕭風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看向徐璠。
“徐舍人壯誌雄心,當真讓人欽佩,隻是不知這話隻是說給萬歲聽聽,還是果有此心呢?”
徐璠心裡一沉,悲憤地看著蕭風,自己不過是隨聲附和了一下而已啊!
比自己慷慨激昂的人多的是,你他媽的非盯著我乾什麼呀?
但此情此景,又斷然不能說這番豪言壯語隻是說給萬歲聽聽的,隻得硬著頭皮表示。
“蕭大人此話何意?我自然是發自肺腑的,豈有說給彆人聽的道理?”
蕭風點點頭,誠懇的說道:“前番到君山解散丐幫,我就想讓徐舍人作為副手,助我一臂之力的。
奈何天公不作美,徐舍人樂極生悲,無奈之下隻得放棄了難得的共事機會,殊為遺憾。
看徐舍人的氣色,顯然已經是痊愈了。這次援救不丹,抗擊傻三兒,我有意帶兵出征,正好彌補這個遺憾。”
徐璠驚慌失措的看向徐階,徐階麵沉似水,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他也決不能說不讓徐璠去啊!
怎麼的,你身為首輔,你兒子要為國出征,你不願意?合著你們老徐家人隻能當官掌權,不能為國效力是嗎?
但徐階畢竟宦海沉浮多年,腦子反應極快,立刻笑著拱手接下了話茬兒。
“萬歲,徐璠願意為國效力,老臣心中也甚是欣慰,可見徐璠雖然頑劣,卻還有份赤子之心,也不枉萬歲錯愛。”
這第一句話,先表態,奠定個基礎,但其實最重點的確實最後一句:萬歲,徐璠是你提拔的,給你當棒槌使也就算了,你不能讓我兒子沒命吧!
“然而徐璠才疏學淺,前番蕭大人有心帶他去君山曆練,尚可勉力為之。可兩國交戰,遠非丐幫之事可比。
當年趙括領軍迎戰秦國,其母力陳其不可,說趙括紙上談兵,不及乃父遠矣。可見知子莫若父母。
徐璠之才乾,臣亦深知,為一中書舍人,尚可勤能補拙,若隨大軍而行,必然力有未逮。
萬一徐璠出了什麼紕漏,自己死了不要緊,連累了大明軍隊,有損了大明國威,我父子當真是百死莫贖了!”
這番話是給嘉靖遞梯子了:萬歲,你得說句話啊,不能任由蕭風胡鬨啊!
蕭風他明顯是衝著你來的呀!我都承認我兒子不行了,你就從大局出發,趕緊攔住蕭風吧。
嘉靖心領神會:“師弟,徐舍人並非行軍打仗之人。之前君山之事,尚有用武之地,隻怕此次出征,他作用不大吧?”
蕭風搖頭道:“師兄有所不知,像不列顛、傻三兒那等蠻夷之輩,與日本有類似之處,畏威不畏德。
因此不但要在戰場上打敗他們,還要在談判桌前嚇唬住他們才行。就像當年胡宗憲和仇鸞一樣,談判之功不亞於戰場殺伐。
何況不列顛和傻三之間並非鐵板一塊,傻三兒軍中自然也有不服不列顛的,正是兵法中可挑撥離間的機會。
因此隨軍帶一個有膽有識,能說會道的人,就十分必要了。更何況談判往往是要單刀赴會,深入敵營的。
若是膽小如鼠之輩,就算平時能說會道,又如何能用?必要一腔熱血,忠於萬歲,才有膽量擔當此任。
這個人選我想來想去,滿朝文武,論口才,論忠心,論膽識,再也沒有比徐舍人更合適的了!”
「論投票,論打賞,論催更,再沒有比你們更合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