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現在上帝就站在我麵前,告訴我,讓我殺一個無辜的人來證明我的虔誠,我都會告訴他,不行。”
克羅斯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不信仰上帝,所以你會拒絕。如果是佛祖呢?”
蕭風點頭道:“就算現在上帝、佛祖、老子把我圍在中間,都讓我做這件事,我也會告訴他們,不行。”
克羅斯不可思議地看著蕭風:“我不明白,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隻見過兩種人,就是信神的,和不信神的。有人不懼怕上帝的懲罰,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有上帝。
那些異端邪教就是如此,但他們也有自己崇拜的神靈,他們會懼怕自己崇拜的神靈。
也確實有人不懼怕所有的神靈,因為他們不相信一切神靈的存在,他們是無神論者。
可我從沒見過一個人,既相信一切神佛上帝的存在,卻又不敬畏他們的威能,不懼怕他們的懲罰的。”
蕭風笑了笑:“那你今天見到了。我相信一切神佛的存在,包括上帝。但我不會盲從他們。
他們的威能,若是用於善行時,我敬佩他們;若是用於惡行時,我反對他們。
人們為什麼會覺得,神就是純善無惡的,神就是永對無錯的?這些都是人們自己說的,不是神說的。
這些是教廷的主教們說的,這些是寺廟的和尚們說的,這些是道觀的道士們說的,不是神說的。”
克羅斯想了想:“可若是神並非這麼好,那麼為何他們的傳道者都會這麼說呢?
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是否反過來也可以認為,神就是這麼好,就是純善無惡,就是永對無錯呢?”
蕭風笑了笑:“傳教士,我不知道你們不列顛的情況如何,就拿我大明來說吧。
在我進入朝堂之前,滿朝的大臣都說萬歲是純善無惡的,是永對無錯的,想來我離開這些日子,又是如此了吧。
因為說萬歲好的一麵,不但安全,還能升官發財;說萬歲不好的一麵,不但危險,還沒有任何好處。
一個凡間的帝王尚且如此,何況神呢?那些真見過神的人,都可能如此,何況你這樣壓根沒見過神,隻是人雲亦雲的人呢?”
克羅斯默然許久,他知道蕭風說得對,不列顛自然也是如此,任何一個國家隻怕都免不了這種情況。
就說女王的筆友,那個羅刹國的伊凡沙皇,這不是也剛剛完成了恐怖清洗嗎?
現在羅刹國內還活著的貴族和大臣們,一定都說沙皇是純善無惡,永對無錯的吧!
可虔誠的信仰還是讓克羅斯忍不住辯解道:“可是蕭大人,你平心而論,今天上帝是真的顯靈了吧!”
蕭風點點頭:“我相信今天那個看熱鬨的人摔死,可能是意外,但也很可能是上帝顯靈了。
這些信徒也一定這麼想,所以他們才會堅定了信仰,才會跟你走的。可這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我跟你說過,我相信有上帝的存在,他顯靈一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我不會因為他可能顯了一下靈就信仰他,隻會因為他的善行而敬佩他。
可實話實說,目前為止,上帝和他的仆人們在世界上所做的事兒,還不值得讓我敬佩。”
克羅斯歎了口氣:“可是天師,凡事不能太偏心吧。今天不管如何,上帝還顯靈了呢,佛祖卻沒有任何動靜!
不管怎樣說,在今天這件事兒上,上帝還是強於佛祖的,對吧?請你摸著你的良心說!”
蕭風伸手放在了自己的良心上:“摸著良心說,今天上帝和佛祖很可能都顯靈了,隻是你沒發覺而已。”
克羅斯不解:“上帝讓傻三兒的一個長子死了!大家都看到了!佛祖做了什麼?”
蕭風淡淡的說道:“佛祖什麼都沒做,但他贏了兩盤賭局。你自己承認輸掉了一盤,其實是輸掉了兩盤。”
克羅斯大聲道:“我隻是無奈承認了那人的死與上帝無關,輸掉了上帝顯靈的賭局!另一盤賭局並沒有……”
克羅斯忽然頓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蕭風,蕭風點點頭,平靜的看著他。
“天竺國沒有用宗教信仰為由,而且合情合理地把你們趕走了。他們做到了,你再也不能回天竺了。”
克羅斯大聲道:“可那不是他們做到的,這是你做的,是你設計的圈套做到的!”
蕭風點點頭:“既然你相信一切神奇的巧合,都可以看成是上帝顯靈的證據。
那麼為何不能相信,這樣一個神奇的巧合,不是佛祖顯靈,借我之手完成了這一切呢?”
“這麼說,比起上帝來,天師更相信佛祖了?”
蕭風想了想:“大概吧,也難說。末法時期,亂象橫行,佛祖雖有普度眾生之心,隻怕也有心無力。”
“那天師為何要苦心孤詣,造這麼一個天竺佛國出來呢?”
蕭風笑了笑:“這件事,我有兩個目的。我隻能告訴你其中一個,我想幫佛祖一把,建立些功德。
同時我也想看看,在這末法時期,一個純粹的佛教國度,最後是否會變成極樂世界,還是淪為魔域。”
克羅斯沉思良久,再抬起頭來時,眼睛中似乎有了新的光芒,就像忽然領悟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天師,今日一彆,恐再難相見。與天師今生有緣一見,雖隻匆匆一日,卻如百年。
雖然我身為上帝的仆人,不會改變虔誠的信仰,但天師的獨特道法,也為我開了新的大門。
若餘生還有機會,我一定會到大明去,就算無法在大明傳道成功,我也一定要見識見識。
我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神奇國度,才能孕育出天師這樣的人來。”
蕭風拱手道:“我的信仰雖然是本心,但我也尊重一切信仰其他神佛上帝的人,隻要他們所行的是善事。
我信一切神佛上帝,但我不會輕易地仰望他們。信而不仰,這就是我對神佛上帝的態度。
我若要仰望,一定不會是因為他們的威能,不會是因為他們能給我帶來名利,而是他們行善除惡。
願你此後餘生,以上帝之名,隻行善事,不做惡事,更不要為強盜和歹徒祈禱。
你要明白,人們願意追隨你,更多是因為看到你做的善事,而不僅是你上帝的仆從這個身份。”
克羅斯鄭重點頭,帶著一行人漸漸遠去,消失在月色蒼茫之中。
在他的身後,蕭風摘下一片樹葉,含在嘴唇中間,輕輕一吹,一陣悠揚婉轉,而又淒涼冷清的曲調飛揚而出。
克羅斯沒有回頭,隻是微微揚起了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聽著身後傳來的曲調聲,忽然覺得自己想哭。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音樂,這樣的歌聲,這不是大明的雅樂,也不是歐羅巴的音樂,這是道門的歌嗎?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夕陽山外山,山外有山,仙外有仙,唯其善者,可為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