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圻平日裡除了學堂,就在質子居住的謙寧所,而小薑雪住的懿安宮是皇後宮殿,他從來不敢踏進,隻有薑雪十歲高燒大病的那回,他偷偷跑到懿安宮尋她,往她手裡塞了他娘親給的護身玉符。
薑雪那時以為,這樣就是詩裡寫的,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
“殿下、殿下?”
賀知林見薑雪麵上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低聲呼喚。
“嗯?”薑雪回過神來。
“到了。”賀知林提醒到。
薑雪怔怔地點了點頭。
賀知林見她如此神態,聯想起她適才在樓上說的話,霎時心知肚明。
他垂下頭,有些失落。
當日聽聞蕭圻死訊,他雖為祖父之事傷心,但其實——
其實,他是有些暗自的欣喜。
這樣卑劣的想法,讓他自己很看不起自己。
對於蕭圻此人,賀知林認識,卻不願接近。
當日他初為皇子伴讀,第一日到了宮內學堂報道時,去得太早,薑辰薑鈺還沒到,他隻能百無聊賴地四處走走看看。
走到角門處,卻看到蕭圻和一個宮人。
那名宮人對蕭圻道:“安王世子,這是乾國來的家書,陛下命奴才來呈送給您。”
蕭圻謝恩接過,卻在那名宮人走後,看也不看便將那封家書撕了個粉碎,然後一把撒進池塘裡。
蕭圻走過他時,麵無表情,隻淡淡對他點了點頭。
他有些驚詫。
後來在薑鈺的介紹下他才知道蕭圻身份,他對此人不齒更甚。
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蕭圻也有遠在千裡之外的父母親人,從乾國相寄家書何等不易,他卻將情意千重的家書棄若敝屣。
賀知林從小親母早逝、父親病重,得蒙祖父恩養,家人與他來說,重逾千金。
所以蕭圻做出這種行為,從此在他心中被自動歸類為不知感恩、忤逆不孝的人。
但是薑雪很喜歡他。
薑鈺每每攜了薑雪逃出宮門去找他玩,身旁必定帶著一個蕭圻。
薑雪跌倒時,他想過去扶她,卻見蕭圻已經一把將她背起。
他私底下見過蕭圻給薑雪塞糖葫蘆,便也偷偷買了糖葫蘆帶到宮中想要給她,但薑雪從來隻是追著蕭圻黏著蕭圻——他連相送的機會都沒有。
薑雪偶有幾次同他說話,是到了學堂尋不見蕭圻時,會問他:
“那位哥哥,你知道阿圻去了哪裡嗎?”
他承認,他嫉妒蕭圻。
後來祖父勒令他帶著父親回膠東,他走了,留下那把小傘。
祖父告老回鄉時,他詢問京中的消息,祖父隻歎了口氣對他說,蕭圻那孩子回乾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心中暗喜,想著薑雪會不會在寂寥時想起那把傘,會不會發現傘中的秘密。
沒有。
即便沒有蕭圻,薑雪也並沒有想起他來。
初回京時見到已為人婦的薑雪,她對他道:
“瞅著先生頗有幾分天人之姿,倒不像杏林中人。”
她沒有認出他來。
即使薑鈺認出了他之後,她也隻是因祖父之事對自己有愧疚之情。
而蕭圻。
蕭圻,蕭圻。
她連隻是見到同他背影相似的人,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賀知林帶著自嘲的神情,對薑雪道:“殿下,多思不利於養病。”
薑雪無力地點點頭。
樓梯處傳來聲響。
二人抬頭,見盧瓊雙已同宿玉拂冬一起下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