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查明非質子所為,但宮闈秘事,原本就為民間百姓津津樂道,”他展袍跪下,“就算殿下與此事無關,您又如何能保全她的聲名?”
見薑鈺仍舊有反駁之意,賀原他茫然四顧,最終又哀哀歎了口氣。
“然而殿下與老臣皆知,眼下所有的相關證據,都指向質子。這個罪名,其實隻待徹查。”賀原忽然斷定道。
薑鈺懵然地看向賀原,是呀......李從德也好,信件也好,恰到好處約見薑雪的時機也好,不都是與蕭圻相關嗎?
賀原深吸口氣,又道:
“若最後查個水落石出,質子罪名落定,非但公主殿下要為自己引狼入室的不察之為受百官彈劾,事涉儲君,傳出去便是皇室子女之間的爭鬥,野史、軼聞有哪個能放過她!
到那時,乾國與冀國兩國之間隻怕也要生出動蕩。
國無儲君,本就憂矣,以您的性子,如今能立即承繼儲君衣冠嗎?
加上這麼些年來,您不是不知道陛下施行的政律,守內虛外,從不事窮兵黷武。士族盛而武備衰,況且前有戾帝在位那段時日對軍政的消磨,冀國武防早已不複高祖那時的興盛之局!
如今,北奚養精蓄銳多年,狼子野心虎視眈眈,試圖再踏足中原爭一席之地,若此時立即與乾國交惡,您想一想,冀國如今有足夠的實力,能受此腹背受敵之災嗎?”
薑鈺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難道,就要這樣,讓我大皇兄死於非命嗎?”
薑鈺退後兩步,猛然想到什麼,惶然問道:“父皇、是父皇的意思嗎?”
賀原伏跪著以額觸地,聞言,枯朽的身體忽然顫了顫,然後高聲道:“皇帝陛下並不知道此事!”
他抬起頭來,淚眼模糊地朝薑鈺看去,語氣卻愈發斬釘截鐵:
“此事會導致的後果,老臣已經向殿下陳明。是以,此事非但不能叫聖上得知,不能叫娘娘得知,更不能叫朝野之中、宮廷內外的任何人知曉!”
說罷,他一頭重重磕到殿內的地板上,霎時間薑鈺臉色煞白,本能地上前將他一把扶住,卻見賀原頭上已經染血。
薑鈺看著他,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又覺得識海之中愈發混亂。他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可若是如此,此事難明,皇兄至死不能得一個真相大白。眼下所有罪證又都指向阿圻,隻怕雪兒這輩子,都要愧悔莫及,她永遠都不會放過自己。”
“就是因為罪證都指向他,二殿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賀原涕淚縱橫,重重握住薑鈺的手,道:“二殿下,此刻開始,請您謹記,大皇子殿下是突患急症,心血難繼。此前之事,實屬老臣誤診之失。”
海雲天雅間內,薑雪死死攥住雙手,輕聲問道:“這些事情,當時為何不同我說?”
“當時你年紀尚小,又一心認定罪凶。”薑鈺道,而他,當年也不過才十幾歲。
“我知道同你說了,更難平息你心頭怒火。我亦不知此事該如何辦,我猶豫過,是否要向父皇陳明,後來——”
他看了薑雪一眼,神容複雜。
後來,他便再不敢提起此事,獨自去了北境曆練,不在京中,以為自然可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當日事發,他對此事便抱有疑惑,但那日經賀原勸阻,他隻剩下滿心滿腦的混亂無措。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他想起此事,耳邊便無數次想起賀原的字字泣血的警醒,仿佛此毒隻能來自蕭圻,仿佛事情若查明,冀乾兩國邦交就要生變。
似乎當年賀原的話,便是要他隻作此想。
從而,他一直未往彆處想過——如果當年徹查,能查出來之事如若與蕭圻無關,那麼,會同什麼人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