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快讓進來吧,進屋坐會兒,喝口水!”
李樹娟見來人衣著闊綽,態度和善,想了想,便微微側過身,招呼道:“大哥,三全得待會兒才能回來,要不你先進屋等一會兒吧!”
“啊!”宮保南一步跨過門檻,“這合適嗎?”
明明打算把遺書扔下,然後扭頭就走,這會兒全忘了!
關外女人多爽利,少矯情。
李樹娟看樣子當家已久,言行舉止更顯隨意,當即大方笑道:“那有啥的,老太太還在屋呢!你坐一會兒,我給你倒水!”
說完,她就轉過身,走到灶台邊上,兩手並用,跌跌撞撞地提起一桶水,往水缸裡倒。
“用幫忙不?”宮保南問。
“不用不用!大哥,你要是沒事兒,就進屋跟老太太說會兒話,陪她解解悶。”
“那行!”
宮保南拐進裡屋,清了清嗓子,腦袋裡全是預備好的那套磕。
“哎!大姨,你挺好的?”
老太太熱情,坐在炕上笑嗬嗬地衝他招手:“來來來,坐炕上!”
宮保南便稀裡糊塗地走過去,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遺書遞過去,再及時脫身,免得麵對兩個女人哭哭啼啼。
沒想到剛一坐下,老太太就沒停過嘴。
“你貴姓啊?也在大煙館裡做事兒?哪兒的人?多大了?娶媳婦兒沒?稀罕傻樣兒的?”
宮保南壓根沒機會插嘴,隻能疲於應付。
好在這時,李樹娟端著一碗水,走進屋裡,笑著說:“大哥,你彆見怪!我們不是本地的,在這邊也沒親戚,好不容易來個人,你就陪她嘮一會兒把!”
“可不是麼!”老太太也跟著說:“我們家原來在蘇家屯那邊,家裡本來也有幾分地。這不後來毛子修鐵路麼,把地給占了,沒辦法,才搬來這邊,合計找點事兒乾。”
宮保南沉默著點了點頭。
據說修築鐵路時,會給途徑的民宅土地一定補償,但到底有沒有,他也不知道,看老太太這副模樣,大概是沒有。
按說,王三全出賣周雲甫,白寶臣肯定給了他不少錢財,何至於日子過得這麼辛苦?
老太太和李樹娟對此一無所知,宮保南更是不知緣由,他也沒想到,那小子玩兒命換來的錢財,竟然沒有給老娘看病,而是轉頭去了賭坊輸個精光。
也正是因為王三全突然在賭坊大肆揮霍,才引起了韓策手下的注意,最後查到他暗中勾結白寶臣的事兒。
李樹娟覺察出家中錢財有異樣,也曾當麵質問過王三全,可換來的卻往往是一頓毒打。
要不是先前在老家攢了點兒積蓄,這日子恐怕早就維係不下去了。
宮保南自打一進屋,就仿佛成了沒頭蒼蠅,順著老太太的話頭,跟這婆媳兩人,東一句、西一句,竟又鬼使神差地嘮了小半天。
直到手中這碗水喝光了,老太太的話才漸漸變少,眼神總是時不時的瞥向窗外,看上去有點兒心焦。
“三全這小子,咋還不回來呢?也該回來了吧!”
李樹娟彆過臉,歎聲說:“估計又是耍錢去了唄!”
宮保南忍不住問:“‘和勝坊’?”
沒想到,不等兒媳開口,老太太先急了。
“不能不能!三全是個好孩子,不能去那種地方!”
宮保南跟李樹娟相視一眼,立馬心照不宣,隨後終於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老太太,三全今天應該不會來了。他讓我給你帶了一封信,剛才光顧著說話,我都把這茬兒給忘了!”
“信?”
老太太的神情驟然緊張起來:“好好的,寫啥信啊?他時不時出啥事兒了?”
“呃……具體我也不知道。”宮保南把遺書放在炕上,“你們自己看吧!”
李樹娟見狀,忙說:“大哥,我跟我婆婆都不認字兒,這信上到底寫得啥,要不,你幫咱倆念一下吧!”
宮保南心說,不認字兒你早說啊!害我費這麼大勁!
可眼見著遺書上字字絕彆,兩個女人又是一臉憂心忡忡,他也實在不忍開口,死來想去,隻好佯裝尷尬地說:“其實,我也不認字兒,你們找彆人吧!”
說完,宮保南連忙起身開溜。
李樹娟哪能放過他,趕忙跟在後頭,等到了大門口的時候,才一把拽住他的衣服。
“大哥,剛才老太太在屋,受不了刺激,有什麼話,你跟我說!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你讓我心裡有點準備,行不?”
宮保南撇了撇嘴,邊說邊推門,為難道:“弟妹,我真啥也不知道,你找彆人看一下信,不就啥都知道了麼!”
李樹娟本來還想再跟上去,可房門一開,卻見外麵有十幾個巡警,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來,身後還圍著一群看熱鬨的行人。
“宮保南!我們接到有人報官,說你昨晚在‘臥雲樓’持槍殺人!我勸你老實點,痛快跟咱們走一趟!”
今早剛放出來,現在又要抓回去?
宮保南一頭霧水,問:“老趙,啥情況?”
眾人見他有恃無恐,便紛紛看向巡警隊長。
當著大夥兒的麵,趙永才顧及自己的身份,也不好過多解釋,隻是衝著宮保南擠眉弄眼,乾張嘴,卻聽不見聲,看那口型,似乎是在說:“彆廢話,趕緊跟我走!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