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馭人(2 / 2)

韓策自不必說,他要是真有什麼想法,早就私下說給舅舅了。

“嗬!一個個的,還挺客氣。”

周雲甫明明吃了白家的虧,卻仍是咯咯直笑,隻是笑著笑著,忽地又變成了劇烈的咳嗽,像是被什麼東西噎了一下,最後咳出一口濃痰,“啪”的一聲,吐在地上。

韓策見狀,連忙伸出手,拍了拍老爺子的後背。

周雲甫抬手示意停下,旋即眯起一雙眼睛,錐子似的釘在陳萬堂的臉上。

“陳萬堂,你向來是悶聲發大財,不怎麼露麵,今天好不容易把你叫過來,你就先說兩句吧。”

這一番話,實是敲打。

陳萬堂聽了,立馬渾身一怔,垂下兩隻手,說:“老爺子,我沒啥想法,你讓我乾啥,我就乾啥。”

“你還是一點兒沒變啊!”周雲甫冷哼一聲,“不關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陳萬堂連忙低聲說:“老爺子,言重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咋能說不關己事呢?隻不過,你也知道,我的心思,都在賭坊的生意上,對外麵的情況,遠沒有海哥和三妹了解得多,怕說錯了,讓大夥兒笑話。”

“哦!”周雲甫點點頭,抽了一口煙,“那正好,我這兩天心裡憋得慌,你說你的,能讓我樂嗬樂嗬,也挺好。”

陳萬堂眼皮一耷,心說:看來是搪塞不過去了,必須得說點兒什麼。

“老爺子,那我就瞎說兩句。”

“說。”

“現如今,奉天的情況,鬼子舉足輕重。白寶臣這幾年能死灰複燃,也是傍上了這座靠山。不過,他跟鬼子,談不上有什麼交情,無非利益二字。依我看,咱們與其想著對付白家,不如乾脆去討好鬼子,如果能取而代之,白家不攻自破。”

這是陳萬堂的心裡話。

他跟周雲甫“合作”將近二十年,一直都很穩定,如今之所以有反水的想法,並不是對老爺子有任何不滿,而是單純認為他們敵不過白家。

事實上,如果老爺子當年能搶先一步,站在鬼子身邊,他仍舊會繼續儘心竭力。

可幾年前,趙將軍在奉天開埠時,周雲甫被迫出了血本,沒有多餘的錢財,而且又頑固地守著賭坊、娼館和煙土,這老三樣兒,不肯與時俱進,借著官府的關係,開辦廠房,這才讓白家鑽到了空子。

話音剛落,韓策卻搖了搖頭。

“二哥,你說得輕巧啊!這幾年,我手上的煙土生意,一直被壓著!紅姐的生意,還有南幫的娼館、高麗窯子過來搶占,官府還讓搬到小西關。之前,咱們還被迫投資馬拉鐵道、商埠地開發,全是虧本的買賣,最近還剛剛給鬼子賠了五千塊,巡防營這次出力,還要上下打點,哪還有閒錢給鬼子玩兒啊?”

他的話太過流暢,以至於讓人疑心是提前背好的說辭。

句句沒提“和勝坊”,句句帶著“和勝坊”。

陳萬堂臉色一黑,不去看韓策,卻朝周雲甫看過去,再說話時,聲音便有點兒發悶。

“老爺子,該交的數,我都交了……不過,大夥兒要是有困難,我再出點,也是應該的,一家人麼!”

周雲甫連忙擺手,拉著長音,說道:“不用不用,交多少數,好幾年前就定死了,哪能隨便壞了規矩!”

陳萬堂站起身,義正言辭。

“老爺子,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我知道您向來嚴明公正,否則,咋可能威震江湖。可眼下情況特殊,我的生意受損不多,本來就應該多出一份力!咱們關起門來是一家,要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那不是讓外人看笑話麼!老爺子,您容我犟一回,這事兒就聽我的吧!”

周雲甫長歎一聲,伸出食指,在空中指點了兩下。

“唉!你呀你呀,主意太正!我現在老了,都管不住你們了!”

“不不不!咱們四個,先前能混得開,還不都是靠著老爺子把關,您要是當了撒手掌櫃,大夥兒恐怕早就散了。”

“拉倒吧!”周雲甫乜斜著眼睛,掃了一眼“海老?”和“串兒紅”,接著說:“老而不死,就是最大的罪過!你們幾個,哪個不是獨當一麵的大蔓兒?說到底,都是被我耽誤了。”

許如清慌忙起身,微笑著飄然上前。

“乾爹,瞅你這話說的!有句話說得在理,好風憑借力,要是沒有你帶來的這陣風,咱們幾個,充其量就是幾根雜毛,還裝什麼大蔓兒呀!”

江城海微微側身,瞥了一眼身後的幾個打手,匣子炮全都彆在腰間,便不得不跟著開口表態。

“老爺子,我江城海知恩圖報,當年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被官府抓了。彆人不說,但我心裡清楚,‘海老?’這仨字兒,離了周雲甫,根本分文不值!”

“唉!你們要是這麼嘮,就太生分了。”

周雲甫撂下大煙槍,拉住韓策的肩膀,吃力地坐起身來,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呀,也是操心的命!海城、萬堂,尤其是你們倆,當年對付白寶臣和蘇元盛的時候,沒少幫我出力。現在這兩家又起來了,我也是擔心你們受人報複呀!你們說說,要是我倒了,你們咋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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