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甫一手扶住韓策的肩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剛走了沒兩步,突然咳嗽幾聲,身子一趔趄,竟猛地趴在眼前的方桌上,差點摔倒在地。
江城海等人大驚失色,連忙起身攙扶,卻被老爺子橫手擋下。
“萬堂啊,最近隻能委屈一下你了。”
陳萬堂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城海,你也老了,平常多注意,彆讓白寶臣逮了空子。韓策辦事不利,沒清掉王三全,你那兩個小兄弟的事兒,平了沒?”
江城海“嗯”了一聲:“平了。”
“閨女,‘會芳裡’那邊的生意,看來肯定是要搬了,我在小西關給你找了個地兒,沒以前那麼闊氣,但也不至於給你丟麵兒。”
許如清低眉輕聲說:“乾爹,不用操心,就算平地扣餅,我也能幫你把生意乾回來。”
周雲甫好像公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在外甥的攙扶下,緩慢地朝門口挪動著腳步。
臨彆之時,老爺子又忽地轉過身,盯著仨人看了一會兒,竟然沒緣由地抱起拳來,眼神裡迸出凶狠,聲音似乎也響亮了許多。
“各位,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我周雲甫能有這十幾年的風光,少不了各位的幫襯,眼下時局艱難,各位辛苦,希望咱們還能共度這次難關吧!”
聞言,江城海等人驟然一怔。
他們已經記不清,周雲甫上一次露出這種神情,是在什麼時候了。
幾年前?甚至十幾年前?
總而言之,他們差點兒忘了,老爺子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大開大合、豪氣乾雲的那一麵。
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當了那麼多年的瓢把子?
能讓眾人歸服,且能讓官府高看一眼的人,又怎麼會永遠是一副陰險狡詐的麵容?
無奈,人一旦年老力衰、久病纏身,便難免性情大變,以至於讓後生晚輩誤以為,周雲甫一直都是陰狠毒辣、疑心重重的樣子。
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江城海等人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個周雲甫,那個曾經讓他們心甘情願拜碼效力的江湖大蔓兒!
於是,眾人紛紛提衣下跪。
“老爺子,放心!”
“嗯,走啦。”
周雲甫轉過身,在外甥的攙扶下,繼續邁起了小碎步,艱難而又緩慢。
江城海等人抬頭目送,眼神裡方才閃出的希望,竟又瞬間黯淡了下來。
周雲甫到底還是老了,身體已經佝僂得不成樣子,像一隻垂垂將死的老猿,煙土不僅噬儘了他的精氣神,也使他的性情變得疑神疑鬼。
他的記性明明越來越差,可那些原本早已淡忘的江湖血債,卻又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來,吐出去的大煙時常幻化成一張張人臉,終於令他惶惶不可終日,以至於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走出院子,上了馬車。
周雲甫突然抓住外甥的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一定要盯住陳萬堂!”
……
……
夜色正濃,廣源錢莊,城北分號。
辭彆六叔、七叔,江小道當然沒有回家陪媳婦兒,而是趁夜造訪此處,摸黑來到後街,站在胡同口,左右看看,確認四下無人,方才邁步走向錢莊後門。
沒等走近,忽聽見院子裡有人走動、交談的聲音!
江小道連忙側過身,把自己隱藏在院牆的拐角處,蹲下身子,扭過頭,露出半邊臉。
“這麼晚了,還能有誰來啊?”
喃喃嘟囔了兩聲,院子的大門被人忽然推開。
“蘇公子深明大義,在下多謝了!”
“客氣客氣,救亡圖存,本來就是我輩應當的責任。”
“了不起,了不起!既然蘇公子另會了客人,我就先行告退了。”
“實在抱歉,咱們改日再敘,慢走,慢走。”
“蘇公子留步。”
昏暗的夜色下,卻見兩個人影衝院內抱拳鞠躬,隨後笑嗬嗬地快步離去。
不用仔細去看,隻憑那口音,江小道便已然猜到了那兩人的身份。
“這是……譚仁鈞和劉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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