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無論受多大苦、遭多大罪,總有些工賊奴顏怯懦,暗戳戳地唱反調,在大掌櫃麵前臭顯擺、表忠心。
你在這邊聚眾,他便在那邊拆夥;你在這邊挑明槍,他便在那邊放暗箭。
這還得了?
久而久之,這些勞工便暗立“西家行”,推舉一位“先生”,聯合眾人,糾察內鬼,共舉義事!
那位問了,為啥叫“西家行”?
這話說的,大掌櫃是“東家”,勞工自然就是“西家”了!
“叫歇”一旦勢成,輕則誤工誤時,重則揭竿起事,官商對其恨之入骨,誓欲除之而後快。
不僅朝廷明令禁止,各地作坊商戶也都合謀暗害,蘇州地界的掌櫃,更是立起石碑,妄圖永禁叫歇。
西家行的先生們,也被朝廷安上了一個“挾眾叫歇,合黨成群,恣行抄毆”的罪名。
白家經營的生意,多為工廠,而“叫歇”,自然便是他們的命門!
“挾眾叫歇”固然是天大的罪名,但他們的工廠,卻都是跟東洋合資,而朝廷的曆任總督,都巴不得這幫鬼子崩盤破產,隻要稍微疏通關係,估計是樂得放任不管。
東洋的工廠,對本國人施以優待,每天工錢三四元,本地人去了,每天工錢卻隻有五六角,還被連打帶罵、日夜趕工。
卻不想,那白寶臣比鬼子還黑,進他的工廠,活兒乾得更多,結果連五六角錢都沒有,這便有了叫歇的由頭。
此時此刻,關外並非小東洋一家獨大,尚有英美毛子在其中製衡,鬼子不敢明目張膽地越界南鐵附屬地,因此才去扶持白寶臣。
換言之,隻要白家管不住手下的工廠,他們對於鬼子,就毫無利用價值。
一旦白寶臣失去靠山,即便是麵對半殘的周雲甫,也沒有半分勝算。
凡此種種前提,隻要少了一樣,“挾眾叫歇”的計策就行不通,偏偏這孫成墨已經考慮周全,隻待老爺子著手實施。
“不錯……可行!”
一年多以來,周雲甫的臉上,頭一次露出笑意:“這個孫成墨,不愧是年過兩天書的人,‘叫歇’這件事兒,不用費什麼錢,也不用動什麼人,的確可以試試,要是成了,白寶臣就玩不轉了。”
韓策聽了老爺子的話,有點不以為然。
“舅,我怎麼覺得,‘叫歇’對白家來說,其實也不算多大個事兒啊?頂多也就傷傷皮肉,動不了筋骨!大不了,白寶臣使點銀子,給他們的工錢漲起來不就得了?”
周雲甫斜眼看了看他,忽地冷哼一聲,說:“?啥時候能像蘇家那小子一樣啊?外甥,拿點事兒吧!合著我天天讓你買報紙,你壓根沒看過?”
韓策難堪地搖了搖頭,說:“我都是讓手下去買,買好了再給你帶回來。舅,這報紙又出啥事兒了?”
“唰啦!”
周雲甫從手邊拽起一張《盛京時報》,不耐煩地說:“自己看!”
韓策莫名其妙地接過報紙,低頭一看,卻見頭版上寫著一條新聞:
“黑省傅家甸鼠疫橫行,染疾遇難者,已逾數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