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兒?”李添威差點兒驚掉了下巴,“那小子還用殺?等周雲甫死了那天,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讓人砍死。”
“小點聲!”江城海一把摟過李添威,“老二,咱哥倆,三十來年的交情了!從山頭到市井,刀山火海咱都一塊兒過來了,這話說出來可能讓其他弟兄們寒心,但其實,這麼多人裡頭,我最信任的,還是你!”
李添威聞言,不由得感歎一聲:“那是!咱們是一塊兒打拚出來的,跟他們能一樣嗎?認你當大哥,我這輩子從沒後過悔!”
“老二,我想讓你單獨幫我辦點事兒,單獨,彆聲張,好使不?”
“大哥,你問‘好使不’,那就是挑我的理了,我要是哪做錯了,你隻管罵我就行,千萬彆這麼寒磣我!”
“那好,算當哥的我說錯話了!這幾天,你幫我盯著點白寶臣和白國屏的動靜,爭取把他們家宅子的底細摸清楚,要隱蔽,保住自己放在第一位!”
“沒問題!”李添威當即拍了拍胸脯,“二弟還沒老到腿腳不利索,這事兒包我身上了!”
“行,老二,千萬彆讓我失望!快走吧,老七過來了!”
宮保南撓著頭,揚了二正地走過來,問:“大哥,你們在這乾啥呢,一個接一個的!”
江城海背手站在原地,看了看老七,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搖了搖頭:“沒你的事兒!”
“啊!”宮保南喜上眉梢,連連笑道,“那挺好,那挺好!”
江城海從他身邊經過,走出幾步後,忽地又轉過身來,卻問:“對了,小道咋還沒來,你沒跟他說?”
“說了呀!今天晌午那小子還跟我保證,今晚一定過來呢!”
宮保南一臉憂心忡忡,生怕江城海要派他去找小道。
卻不想,正在擔憂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細密的腳步聲。
院內一眾弟兄聽見動靜,立馬側身拔槍,全神貫注地看向門口。
突然,一張慘白的人臉閃過,眾人心頭一緊,正要開槍的時候,卻聽見小道在門外疑惑道:“啥情況,辦白事兒咋一點兒動靜沒有呢!”
江城海等人這才稍稍放鬆,緊接著,便看見江小道扛著四個紙人,側身走進院內,“噗噗”幾下,把紙人戳在地上,旋即衝門外招手。
“來來來,快進,進啊!怕啥玩意兒,完蛋的貨,‘海老?’又不吃人!來,那個吹嗩呐的,你打個樣,進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整明白小道在乾啥。
少傾,卻見七八個白事樂班和兩個唱蹦蹦的藝人,戰戰兢兢地走進屋內。
宮保南皺著眉頭走上前,問:“小道!你瞎整啥呢!”
“唱曲兒哭喪啊!咋,你們不興這個?”江小道一臉不耐煩地說,“去去去,靠邊兒,來大姑、二叔,給樂班騰個地兒!”
眾人一時間沒回過味,竟任憑江小道從中調度安排。
末了,這小子把那四個紙人往金孝義的棺材旁邊一擺,介紹道:“我四叔打了一輩子光棍兒,頭走,我這當侄兒的,得給他安排一下!這位,是咱們奉天的娘們兒!這位是東洋娘們兒,這位是高麗娘們兒!這位,我特意讓紮紙的做的黃毛藍眼睛,洋人娘們兒!”
眾人直愣愣地聽著。
江小道說完,又衝七叔要了跟孝帶,隨後來到樂班麵前,抬手指揮道:“咱們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待會兒可得給我好好賣力氣,那吹嗩呐的,尤其是你,可勁兒吹,聽著沒?不用怕擾民,有多大聲整多大聲,沒人敢來找茬兒!那倆唱蹦蹦的,過來,哭七關輩調會唱不,行,就這個!”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江小道拿來一摞紙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頃刻間淚如雨下。
“四叔誒!我的四叔啊!你咋就這麼沒了呀!大侄兒還沒響蔓兒,還沒給你儘孝,你說你……你說你咋就這麼狠心喲!”
他這邊剛一哭,樂班立馬奏樂,唱戲的也應聲哼起了哭七關之類的唱詞,原本靜謐肅穆的靈堂,突然熱鬨了起來,卻也是老四臨走前,最後一次熱鬨。
眾人驚在原地,幾乎可以確信,這小子以前肯定受雇乾過白事兒!
宮保南見狀隻覺得丟人,上前想要拉他,卻被這小子一把掙開,借題發揮,又是一陣狼嚎。
“你彆攔我!你就讓我跟我四叔走吧!四叔誒,你等小道一會兒啊,四叔……”
枯草黃的紙錢一片片扔在火盆裡,頃刻間燃燒成灰燼,升騰著飄向空中,仿佛變成了一場漆黑的雪……
這場黑雪借著風勢,彌漫在黑龍江傅家甸灰白的蒼穹之上。
新立的墳頭隨處可見,昔日繁華的街道上如今一片冷清。
每一扇房門裡頭,似乎都能隱約聽見一聲聲哽咽、啜泣,間或夾雜著劇烈的咳嗽聲。
有人患病,為了不連累家人,便悄悄地獨自離開,在大街上尋一個角落,蜷縮著蹲下身來,靠在那裡,次日清晨,便成了一具死屍。
“嗚嗚――”
京奉鐵路上,一列飛馳而過的火車,穿過山海關,一頭紮進了雪簾稠密的凜冬之地。
車窗外,黑白相間的土地如過眼雲煙般稍縱即逝。
但那張玻璃窗上,卻似乎永恒一般,倒映出一張年輕的臉,將其深深地嵌刻在這白山黑水之間。
這人很年輕,生得一張圓臉,戴一副厚厚的眼鏡,雙唇緊閉,目光炯炯有神。
少傾,一個隨從打開車廂大門。
“伍連德博士,咱們到東北了。”
留個章評吧,多多留言投票,多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