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巡警局的人馬,也來到了宅門口,紛紛舉起步槍,疾聲示警。
“屋裡的人不許動!彆他媽動!”
江城海氣喘籲籲地舉起手,累得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媽的,告訴你彆動!再動開槍了!”
巡警仍然不停地叫囂示警。
及至此時,江城海才恍然大悟,對方叫的不是他!
猛然回頭,這才震驚地發現,黑瞎子背部、腿部皆中子彈,又被“海老鴞”用槍把子打了半天,竟然還能強撐著行動。
想來是江城海年老力衰,心在當年,身體卻早已不複當年。
再看那黑瞎子,拖著一條殘腿,也不知從哪吊來了一口絕命氣,強睜著眼睛,手持方才那顆手榴彈,近乎全憑一股子慣性衝到門口。
他是自知命不久矣,棄生而奔死,不為彆的,端的是不服江城海方才的那句話!
“你‘海老鴞’多幾把,皇上來了,也他媽是一命換一命!”
黑瞎子暴怒一聲,如猛虎撲食,直奔江城海而去。
“砰——轟隆隆!”
刺耳的爆炸聲再次響起!
匹夫玩命,神仙難逃!
白家大宅門口,霎時間火光衝天,宅子裡那顆標誌性的鹿頭標本,也在震蕩下轟然墜地,幾個巡警被掀翻在地,有人灼傷,疼得嗚嗷亂叫。
其餘巡警和巡防營兵丁,見此情形,愣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滿臉戒備地走上前去。
待煙幕緩緩散去,餘燼之中,隻剩下殘缺如炭的兩具軀體。
…………
在這爆炸的同時,白家大宅二樓的後窗突然碎裂。
關偉抱著右手,從窗欞上跨過,也來不及多想,直接踩住樓下的窗框,再跳下來。
這點高度,於他而言,本是微不足道,可眼下胳膊受傷,又曆經血戰,倉皇跳下,腳剛落在草坪上,身體便一個沒站穩,向後仰倒。
如此滾了兩圈,終於穩定下來。
卻沒想到,剛抬起頭,迎麵就看見一雙油光鋥亮的大皮靴。
再往上看,傻了——是巡警局的人!
好在領頭的是一個舊相識。
“嘖!”
趙永才趙隊長低頭乜了一眼關偉,極不情願地努了努嘴。
什麼意思?
關偉腦袋木嗬嗬的,一時間沒轉過彎兒。
“嘖!”趙永才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對著口型,“走啊!走啊!”
關偉終於如夢初醒,也無暇去看眼前的巡警到底有幾個人,隻顧悶頭逃竄,翻過宅院的圍欄,快速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剛才是不是有什麼動靜?你們看到啥沒有?”趙永才向手下詢問。
其餘幾個巡警,當即厲聲回應:“報告長官!我們,啥都沒瞅著!”
“嗯!”趙永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嫌犯果然狡猾!”
…………
白家大宅驚動奉天,巡警局和巡防營如何收拾殘局,暫且不在話下。
關偉九死一生,撈得一線生機,拚命跑向北邊兒不遠處的一條胡同裡頭,斷斷續續,吹了老半天,總算響了哨聲。
緊接著,忽聽見幽深的胡同裡,忽然響起了一連串兒的馬蹄聲。
俄頃,四個十幾歲的小叫花子,各牽著一匹馬,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過來,一看隻有關偉自己個兒在,不免有點兒困惑。
小靠扇的並不知曉事情的全貌,他們隻是按照大嫂胡小妍和江城海的吩咐,在此等候。
關偉也懶得解釋,接過其中一條韁繩,跨馬就想離開。
幾個小叫花子忙問:“咋就你自己?不是四個人嗎?剩這三匹馬咋整啊?”
“從哪兒牽來的,就牽回哪兒去!快走吧!”
說完,關偉片刻不停,揚鞭策馬,立時朝北邊飛奔而去。
顛簸的馬背上,關偉從懷中取出先前大哥分發的止血藥、止痛藥,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管先用上,還吃了兩小口煙膏子,再用繃帶把肩膀胡亂一纏,差點兒沒被顛下馬去。
這一趟可不近乎,關偉不敢冒險走大道,隻好沿著蜿蜒曲折、烏漆墨黑的小路迂回行進。
拐彎抹角,抹角拐彎,如此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較為荒涼的北塔地界。
這時候,天邊已經微微現出了魚肚白。
關偉夜路狂奔,視線已經習慣了黑暗,如今剛有一點亮光,眼前立馬景物分明。
卻見不遠處的北塔附近,正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執韁立馬,巋然不動。
“小道!壞了,出事兒了!”
江小道微微皺眉,隻是問:“白寶臣和白國屏死沒死?”
“小道!”關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中套了,白家人的布防太強,你二叔、三叔……你爹他為了掩護我逃走,現在也不知道是啥情況。小道,你千萬彆衝動!”
“我不衝動。”
江小道的神情有點兒模糊,胯下的良馬卻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氣息,方才還很安穩,眼下卻已經開始顯出一絲焦躁。
關偉則繼續安撫道:“小道,聽六叔的話,千萬彆衝動!你爹想用備案,但我覺得不行了,人手都打沒了,現在就剩你和我,老七怎麼回事兒還不知道,咱們最好先逃走,至少先把你大姑和小妍安頓好再說。”
“我問你,白寶臣和白國屏到底死沒死!”
這一次,江小道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命令的意味。
關偉頓時怔了一下,甚至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麵,隻會“六叔長、六叔短”的小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離開的?
“沒、沒死,連看都沒看見。”
不知為什麼,關偉說話時,甚至有點畏縮,那是隻有他在大哥麵前時,才有的表現。
“空窯也砸得這麼費勁?”江小道不解。
關偉無奈地搖了搖頭:“裝得太像,估計連他們的手下都不太清楚,要是輕而易舉就攻進去,咱們也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了。”
“我知道了。”
江小道左手猛地一拉韁繩,將胯下烈馬調轉方向,看樣子,絲毫沒有要等關偉的意思。
“六叔,你掛彩了,去新民或者遼陽,隨便哪裡,避避風頭,這邊的事兒,你不用再管了。跑吧!”
說罷,江小道踩緊馬鐙,二話不說,孤身一人,揚鞭南下,留下關偉杵在原地,愣愣發呆。
恰在此時,內城鐘鼓樓上,敲更聲響。
“卯時了!”關偉憂心忡忡地看著小道的背影,“還來得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