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巳時·業火焚冤魂(1 / 2)

“哐啷!”

奉天城南,天光微熹。

老七宮保南提著“水連珠”,一腳踹開稀鬆的門板。

衝進院內,左右顧盼,但見遊廊影壁、院牆屋舍,除了草木略顯枯黃以外,一切景物都與記憶中彆無二致。

這裡的確是周雲甫的秘宅,可如今卻已人去樓空。

過堂風一吹,院子裡早衰的枯葉,便“刷啦啦”響成一片,似有幾分荒涼。

宮保南自打飛奔到城南地界,心裡就隱隱覺出些許異樣。

原本還想著如何避人耳目,趁天色還未大亮,儘早完成大哥的囑托,狙殺周雲甫。可一到這附近便發現,太安靜了,靜得出奇,各個關鍵的岔路口,都沒人站崗放哨。

挨個房間搜查下來,竟連個看宅的崽子都沒留下,根本無從打探那老狐狸跑去了哪裡。

宮保南不禁低聲咒罵:怎麼就他媽的挪窩了?

自然而然,他懷疑到了負責踩點的關偉頭上,眼神陡然一冷,當即轉過身,提著步槍走出宅子。

在街麵上攜槍跨馬晃蕩,初時還好,可等到天光漸亮,支棚擺攤的貨郎、匆匆趕路的工人走上街頭時,便顯出招搖,引人側目。

宮保南暗自叫苦,隻好急著先尋個地方,把“水連珠”藏起來,再繼續趕路。

行人好奇,也隻是隨口閒話幾句,朝陽初升,馬上就要到辰時了,各自還有生計需要奔波,哪有功夫駐足閒談。

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活計。

其中,那些年富力強,有股子聰明勁兒的青壯年,點兒興、混得好的,自然是奔向西邊,出城門,去商埠地附近的工廠去做活。

眾人行色匆匆,手頭寬裕的人,便直接坐著馬拉鐵道去上班,要是碰見熟人,為了解悶,當然邊走邊聊。

住在城北、城西附近的百姓,話裡話外,都跟昨晚的事情有關。

“二驢,昨天晚上你聽著動靜沒?叮咣五四的,乾啥玩意兒啊?我還合計鬼子和毛子都他媽乾起來了呢!”

“不知道,反正動靜不小,有兩聲特彆大,好像巡警都來了,那警哨吹的,賊響,給我家雞都乾蒙了。”

“可不是咋的,我還以為……你們懂吧,我還以為要變天了呢!老康,你離得最近,昨兒晚上咋回事兒,你知道不?哎,你這胳膊咋全是血檁子,昨兒晚上讓你媳婦兒綁上啦?玩兒得挺花呀!”

眾人哄笑,唯獨老康眉頭緊鎖,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心有餘悸。

大夥兒看他沒反應,覺得索然無味,便不再多說,偶然間又瞥見道對麵並排走著一對男女,又開始插科打諢起來。

“誒?你們看,那不是紡織廠的老鄭麼!”

眾人隔街望去,看那肥頭大耳的模樣,果然是老鄭,更讓人氣憤的是,這老色迷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

“老鄭!嘎哈呢!又借著職權騙錢騙色是不?”

鄭班頭充耳不聞,看那神情,甚至還挺得意。

他沒皮沒臉不要緊,跟在旁邊的李樹娟聽了這些“風言風語”,臉蛋“唰”就紅了,連忙加快腳步,裝作不相乾的過路人。

“哎!往哪兒走呢!這邊!”鄭班頭疾聲叫住她,“咱倆之間啥事兒沒有,你怕啥?”

要說男女之事,倆人的確沒啥,可李樹娟為了從他這裡討份工作,的確走了點邪門歪道——把能當的首飾都當了,換了錢來疏通關係。

嗐!原來好工作不光得有門路,還得花錢去買。

拐彎抹角以後,就不用抹角拐彎了。

李樹娟跟著鄭班頭,沒走多一會兒,辰時將至未至,就到了寶國紡織廠。

這廠房遠不如洋人的氣派,土磚壘成的大通房,裡麵擺幾架從東洋進口的機器,雖是跟鬼子“合資”,也被冠以民族實業之類的噱頭。

彆看白家人摳摳搜搜,工人薪資菲薄,可大清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攛掇叫歇的事兒,忙活了這麼久,仍然不見效果。

廠門還沒開,二十來個白班的女織工、男力工不敢有絲毫怠慢,早就在這候著了。

等著開工,嘴也不閒著,不少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了昨晚白家的事情,嘰嘰喳喳地議論,有幸災樂禍,也有杞人憂天。

“要我說,就是該!他媽的,老白家掙那麼多錢,宅子那麼大,就給咱們這麼點兒工錢,活該遭報應!”

“哎呀,年輕人,你咋這麼說話呢!老白家可是咱們的恩人,他要是出事兒了,廠子黃了,咱們到時候沒活乾,那可咋整?”

“鹹吃蘿卜淡操心!咋沒他白家咱就活不了啦?”

鄭班頭穿過人群,照例擺譜,厲聲嗬斥道:“吵吵啥呢!趕緊閉嘴,要上工了啊,都精神點!外頭發生啥事兒,跟你們也沒關係,好好乾就完了。”

眾人當即啞巴。

鄭班頭又衝一個女工招招手,說:“小高,你過來一下。”

“哎,鄭哥,有啥事兒?”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李樹娟,娟子,廠裡新來的女工,這兩天你帶著點!”

“哎,行行行,鄭哥你放心吧。”

鄭班頭看了一眼李樹娟,神情得意,似乎是在說:瞅著沒,哥說話好使!

李樹娟也沒做過工,見誰都客氣,隻顧點頭哈腰。

鄭班頭又交代了幾句,旋即掏出廠房的鑰匙,拉開大門,讓女工進去,男工則去負責搬運、卸貨一類的工作。

小高帶著李樹娟走進廠房,走到紡織機旁邊,給她講解注意事項。

語速很快,李樹娟聽得發懵。

小高見狀,便安慰她說:“其實沒啥難的,就那麼回事兒,你乾一天,就啥都會了。”

“我可不行,得求你費心多教教我。”

李樹娟看著唬人的機器,滾筒上連著絲線的布匹,還有各種莫名其妙的齒輪,心裡有點沒底。

正邊學邊看,她突然有點好奇,指了指紡織機下麵,問:“這裡麵裝的是線,還是彆的什麼物料?”

“啥呀?”

小高眉頭一皺,蹲下身子,卻見紡織機下麵,有一捆二尺見方、草黃色的麻麵紙包,斜對麵的機器下麵,好像也有一捆。

小高有點兒懵,站起身衝廠房外頭喊:“鄭哥!鄭哥?”

李樹娟見狀,身為新人,連忙自告奮勇,說:“沒事兒,我去叫他過來看一下吧。”

說罷,她便快步離開。

剛走到廠房門口,恰好碰見鄭班頭進來,衝著廠房裡吆五喝六。

“都他媽愣著乾啥呢?趕緊把電閘打開,動工啊!一個個的,還他媽能不能乾,不愛乾,趕緊滾蛋!”

……

……

辰正時分,小西關大街。

一輛馬車在靠近內城小西門附近,緩緩停了下來。

兩匹馬通體雪白,串兒鈴清脆,車輛上雕紋精美,車身上綢緞包裹,極儘奢華。周圍還有七八個壯小夥兒負責看護。

少傾,有個身穿褐色長衫、書生模樣的中年,從內城裡跑出來,直奔馬車而來。

“老爺,是我,儲良生。”

這是白家新提拔上來的管家,同樣帶著眼鏡,蓄著山羊胡,看著像個算命先生。

聽見動靜,車上的白寶臣挑開門簾,問:“什麼情況?”

“沒啥事兒了。”儲良生連忙回道,“少爺正在巡警局裡配合調查,打聽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就能放出來。”

白寶臣沉吟一聲,又問:“‘海老鴞’剩下那倆兄弟,老六和老七吧?他倆找著沒?”

“還沒,正找著呢。不過,聽火車站那邊的消息,許如清倒是找著了,有她這條線,不愁找不到老六和老七。”

“嗯,要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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