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掘墳墓(1 / 2)

一片喝彩聲中,王延宗和趙靈春上了二樓客房。

桌案、牙床、梳妝台,屋內的陳列擺設,與先前彆無二致,空氣裡有股淡淡的暗香。

趙靈春把救星引上了座,關上房門,端茶遞水,笑意從心底裡翻湧上來。

“王管帶,你心是真狠,老也不來看我,也沒個消息,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呢!”

王延宗接過茶碗,隨口打了個哈哈,說:“先前一直在忙,騰不出功夫,這不就來了麼。咋,想我了?”

“怎麼能不想?”趙靈春也在對麵坐下來,“天天盼著你呢!”

王延宗隻顧嘿嘿傻笑,卻不作聲。

先前不肯露麵,乃是性格使然。

王延宗是個莽夫不假,人也極好麵子,但他好麵子,卻與旁人不同。

有人好麵子,是活在彆人的眼裡,大夥兒起哄捧他兩句,心裡就跟著美起來。

王延宗心裡卻自有一杆秤,無論什麼事兒,他非得先過了自己這道關,旁人的奉承才能受用,一旦自己不能滿意,旁人再怎麼較好稱讚,他也覺得臉上無光。

單說先前在“臥雲樓”門前,斃了一個鬼子,人人都說他是英雄好漢,可結果自己被革職查辦,沒了權勢,王延宗便覺得丟了麵子,沒臉見人。

為此,他還特意跑去新民,躲避熟人,尤其是為了躲避舊時的相好。

直到黨人作亂,巡防營擴編舊部,召集人手,王延宗有幸官複原職,過了心裡那道坎,這才肯在最近回到奉天。

真要說起來,這也是個愛跟自己較勁、擰巴的人。

倆人麵對麵閒話了兩句,趙靈春便迅速直奔主題。

“王管帶,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要撈我出去,這話,還算數不?”

王延宗兩眼發光,一把握住趙靈春的手,喜道:“你這話問的,那就是在埋汰我,當然算數,咋,你願意跟我走了?”

趙靈春點點頭:“自打你說完,我就有點活心,這兩年沒你的照應,我也早就不想在這待著了,你趕緊把我接出去吧。”

“那敢情好啊!等著局勢穩定下來,我就去跟紅姐商量,問問價錢。紅姐這人不錯,先前有人情在這,咋說也不至於坑我。”王延宗忽然好奇,“對了,我這段時間,都在軍營裡待著,今兒是咋回事兒,怎麼沒看見紅姐呢?”

趙靈春心裡咯噔一聲,猛然想起王延宗跟“串兒紅”、“海老鴞”倆人,都有些交情,當年臥雲樓一案,王延宗肯幫忙,當然也不隻是為了討一個窯姐兒歡心,而是出於周雲甫在巡防營的人脈。

江湖廟堂,彼此勾連,宛如一張大網。

利益固然是網上的結節,但這利益當中,卻也分交情高低。

趙靈春拿不準他們之間的交情,當下便含混著說:“紅姐出了點事兒,不用跟她商量了,咱們約定了時間,我就跟你走。”

“啥?”王延宗嗆了一口茶,卻問,“私奔呐?”

趙靈春的嘴角耷拉了半分,仗著自己得人歡心,便有恃無恐地問:“怎麼,你不敢?”

王延宗皺起眉頭,心裡已經漸漸升起了一道坎、築起了一道關。

可燈下美人,以身相托,他又不忍駁了趙靈春的麵子,於是便勉強著說:“不敢?我有什麼不敢?可是,靈春兒,我大小也是個管帶,在城裡也算有頭有臉,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把你拐走,這……讓人笑話呀!”

“你不稀罕我了?”

“稀罕呀!”

“那彆人怎麼說,關咱倆啥事兒?”趙靈春說,“日子是給自己過的,又不是給彆人看的。”

“這話倒也沒毛病。”王延宗點了點頭,旋即把心一橫,“那行,管他三七二十一,等過兩天有空了,我先把你撈出去,過後紅姐要是要人,我再跟她解釋。”

“那太好了,我收拾收拾,咱們今晚就走吧。”

趙靈春喜笑顏開,立馬站起身,在屋子裡左右搬騰。

王延宗欠起身子,伸手叫住:“哎哎哎,等會兒,今晚就走啊?不是,咱至於這麼著急麼?我明天還有軍務要辦呢!”

然而,趙靈春並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仍然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她的身影,也跟著在王延宗的臉上來回掠過,忽明忽暗。

“沒事兒,你先忙你的,找個地方給我安頓一下就行,你人手也多,留幾個保護我,莪等你忙完了,咱們再走。”

“再走?”王延宗懵了,“咱上哪兒去啊?”

“離開這裡啊!你先前不是在新民麼,咱們搬到那邊去,正好奉天的熟人太多,我也想換個環境。”

“我有軍務在身,要駐紮奉天,保護總督安全,怎麼能搬去新民?”王延宗哭笑不得,“再說,我在新民又沒有宅子,給你放那邊乾什麼?”

“你沒有宅子?”趙靈春臉色一僵。

“真新鮮,我是個抗槍的,平時都住在軍營裡頭,哪來的宅子?”

說到底,一營管帶,街麵上雖然橫著走,但在巡防營裡,並不算多大的官,而且這一營還不是滿編。

王延宗是胡子出身,受詔安從戎,本來就沒多少積蓄,先前又被革職查辦,坐吃山空。

這年月,抗槍的都是把腦袋彆褲腰上吃飯,誰也說不準能活多久,因此一拿到餉銀,立馬花得乾乾淨淨,就怕人死了、錢沒花了。

彆人不說,就算那張老疙瘩,先前帶兵比王延宗還多,奉總督之命,四處剿匪,其原配妻子,也隻能顛沛流離,以至於在馬車上分娩產子。

趙靈春思忖片刻,提議道:“那就買一個,也不用多大,有個二進院就行。”

王延宗支支吾吾,心裡便再升起一道坎、築起一道關。

趙靈春仍然自顧自地說:“要不,咱們去遼陽?那是我老家,也挺好。”

“你彆看南北正在議和,遼陽那邊的黨人,還動不動擦槍走火呢!我除了當兵打仗,彆的全不會,你讓我去遼陽,咋活呀?”

“做點小買賣唄,乾啥不能活呀?”趙靈春反問,“你總不能當一輩子兵吧?”

“這話倒也沒錯。”王延宗苦苦應對,“可這本錢從哪來呀?”

正說著,王延宗忽然瞥見梳妝台上的首飾盒。

趙靈春何等機敏,看他眼神不對,立馬便將首飾抱在懷裡。

“那可不行,這些首飾我得留著。”

逼著自家女人賣首飾度日,王延宗也覺得跌份兒,便不再去提,想了一想,心裡確實喜歡眼前這女人,又說:“靈春兒,你要真是願意跟我走,我也不磨嘰了,去他媽的巡防營,大不了不乾了,隻要你誠心,咱們另起爐灶,重新開始!隻不過,開始的時候,你可能得吃點兒苦。”

“我能吃苦的,我要求也不高,一個兩進小院兒,馬車咱得有一輛吧,下人不用多,兩個就夠用了,再請個老媽子做飯刷碗,那些東西我也不會弄,還傷手,要是做買賣的話,櫃上得請個賬房,你說是不?嗯?你怎麼不說話了?”

趙靈春自顧自地打包行李細軟,忙得不亦樂乎。

王延宗此時卻已經冷下了臉。

顯然,兩人對吃苦的定義,並不相同。

看著心上人忙碌的背影,王延宗冥思苦想,沉吟了好一會兒,猛然頓悟,卻問:“靈春兒,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你、你瞎說啥呢!我,我能得罪誰呀!”

話雖如此,可趙靈春驚慌的神情,已經代替了真實的回答。

王延宗不信,站起身,寬慰道:“靈春兒,先不說我能不能撈你出去,你要是有什麼麻煩,就跟我直說,就算我手上沒兵,之前我也算是道上的人,至少在奉天,總能幫你說兩句話。”

趙靈春有點猶豫。

王延宗又說:“你怕什麼,我在這呢,誰敢欺負你?把我逼急了,我他媽一槍崩了他!”

趙靈春糾結了許久,思來想去,最後覺得,如果此刻不將實情和盤托出,隻會導致兩人對形勢的判斷出現偏差,彼此之間,詞不達意,難免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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