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位“弟馬”,跟歪嘴楊相比,可謂貌不驚人,平平無奇。
無論多有能耐的說書先生,也沒法給這號人物“開臉”。
三十出頭,中等身材,平凡模樣,屬於那種擱在大街上,稍微一晃神,就再也找不著人影兒的主——不掛相。
江連橫仔細端詳這張臉,過了半晌,方才開口問:“你就是肖老二?”
那人笑了笑,答道:“敝姓佟,叫先平,家裡行三。”
事已至此,當然沒必要再玩兒那套以假亂真的把戲。否則,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江連橫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佟三爺還算坦誠,幾番盤道下來,先前的諸多疑點,便也隨之撥雲見日,重見天光。
原來,江連橫等人初到營口的時候,其實並未掀起什麼波瀾。
所謂的“肖老二”,確實是把喬老二叫禿嚕了嘴,從而無中生有出來的一號人。
換言之,劉鳳岐一開始並未撒謊,也並未有意誤導。
聽到“紅藥”和“老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喬二爺。
但江連橫等人四處打探紅藥貨源,很快就驚擾到了佟三爺。
佟先平和喬啟民曆來不對付,因聽聞江連橫是“海老鴞”的義子,想必臟活兒乾得利索,便有心將錯就錯,這才吩咐劉鳳岐加深誤導,誘使雙方破盤兒動刀。
老爺閣的兩個殺手,正是他派去的,本意就沒想殺人,所以王正南才能逃過一劫。
江連橫雖然猜到,兩個刺客並非真要下死手,但也確實因此跟喬二爺較上了勁。
雙方越鬥越狠,這邊找殺手,那邊截貨運,最終生死一局,喬二爺死得不明不白。
“江少俠的名兒,我先前就有所耳聞,總覺得太玄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佟先平抱拳笑道,“常言道,虎父無犬子,不愧是‘海老鴞’的義子。”
江連橫擺了擺手,卻說:“彆捧,挑乾的嘮!”
佟先平點了點頭:“好!既然江少俠已經見到我了,那咱們是不是可以談談生意了?”
江連橫笑道:“當然,要不我乾啥來了?”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你想要多少貨?”
“一粒兒我也不要。”
眾人詫異。
佟先平眉頭一緊,卻問:“江少俠,這算什麼意思?”
“我還沒問你什麼意思呢!”江連橫冷聲道,“我大老遠來了一趟營口,剛著地,就讓人給擺了一道——佟三爺,這合適麼?”
這理兒,挑得沒毛病。
“嗯,的確不太合適。”
佟先平用手指敲打著桌麵,思忖了片刻,方才沉吟道:“要不這樣,我先白送你十箱貨,全當賠罪,不知江少俠能否賞臉,化乾戈為玉帛?”
這話聽起來客氣,可江連橫的臉色卻立馬耷拉了下來。
“佟三爺,你這是賠罪,還是埋汰人呢?”江連橫沒好氣地質問道,“我幫你鏟了個對頭,你給我十箱藥,幾個意思?我江連橫就算再不濟,也還不至於淪落到翻土殺豬過日子吧?”
佟先平眼皮一跳——來人不好糊弄。
“嗬嗬,江少俠息怒,剛才是我考慮不周,唐突了,你多多包涵。”佟先平接著說,“說實在話,我不想跟你結仇。你我都是線上的合字,喬啟民不開眼,鏟了他,也算是踢了一個外人。同在江湖,以和為貴。江少俠如有什麼不滿,佟某一律先行道歉。那依你的意思,這事兒應該怎麼辦?”
不想結仇是實話,否則就不會有那張字條。
要是沒有那張字條,以江連橫的脾氣,今天也絕不會坐在這裡。
非敵非友,亦敵亦友,全看雙方頭領如何處理。
江連橫淡淡地說:“紅藥的生意,太紮手,有一天沒一天的,沒個準信兒。我歲數小,性子野,不愛乾受製於人的買賣,沒勁!而且,我要是跟你進貨,跟那些開藥鋪的老登有什麼兩樣兒?”
貨源不在自己手上,今天有、明天無,那就是讓人掐住自己的財路,心裡永遠沒底。
佟先平問:“藥,你不要,那你想咋樣?”
“我要直接分紅。”
佟先平嘴角一抽抽,旋即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語。
歪嘴楊會意,當下便厲聲斥責道:“簡直是胡鬨!江連橫,你以為你是誰?鏟了喬老二,就指望著直接抽水分紅?你想得倒他媽挺美!”
江連橫瞄了一眼歪嘴楊,沒有理會,而是直接看向佟先平。
“佟三爺,我幫你鏟了喬老二。現在,營口的紅藥生意,你一家獨大,就算榮五爺想再扶持一個人來製衡你,那也需要時間培養。中間這段時間,你得了多大的利,你比我更清楚,但絕對不止十箱紅藥的利潤。”
“那又咋了?”歪嘴楊接茬兒道,“江連橫,你彆忘了。喬老二在營口,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士紳,沒有三哥幫你在官麵上疏通、打掩護,你真以為你能乾乾淨淨地抽身?”
江連橫笑了笑,卻說:“你們幫我打掩護,實際上就是幫你們自己打掩護,這份人情,我可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