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鶯鳴囀,陽光透過窗欞,輕輕撫在小花的臉上。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緩緩地從迷蒙中蘇醒過來,歪過頭,看向枕邊,卻是空無一人。
宿醉酒醒,最是折磨人的時候。
小花隻覺得胃裡空落落的,腦仁兒像是離了核一般,稍微晃蕩兩下,便開始頭痛欲裂起來。
人躺在床上,緩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坐起身子,伸腳摸索著地上的鞋子。
懶得再去梳妝打扮,草草穿上大嫂的旗袍,剛要站起來,雙腿卻突然一軟,差點兒跌倒在地,於是便一路扶著茶桌、衣櫃和門框等物,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穩了穩心神,穿過過道,推開對麵客房的房門。
屋內,除了王正南、李正西、劉雁聲和闖虎以外,還有三兩個弟馬,唯獨不見江連橫和趙國硯的身影。
眾人見她進來,似乎突然終止了彼此之間的談話,全都一齊笑嗬嗬地看向門口。
小花羞怯地低下頭,臉上立時泛起紅暈。
“那個……道哥和趙大哥怎麼不在?”
王正南笑了笑,卻說:“他倆去公司了,道哥要跟老趙交代幾句。”
“哦……”
小花不知該說些什麼,肚子卻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引得眾人大笑,這下將她羞得臉更紅了。
“那個……你們吃飯沒?我有點兒餓了。”
劉雁聲笑著推了推南風,起哄道:“聽見沒?愣著做什麼呀,花姐說餓了,還不快下樓去備飯?”
王正南嘿嘿一笑,搖了搖頭,卻說:“花姐餓了可不行,你要說二嫂餓了,就算要吃奉天的羅記驢肉餃子,我也得立馬去車站買票啊!”
小姑娘不禁逗。
一聽這話,小花應聲羞憤得紅了眼眶,嗔聲道:“不用你們,我自己下去!”
話音剛落,李正西忽地收起笑臉,三兩步走到門口,低聲說:“小花,你回屋歇著去吧!想吃啥,我下樓給你叫去!”
…………
幾分鐘後,李正西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清湯麵,推門走進小花的房間,將托盤放在茶桌上。
“嘿!特意叫人給你窩了倆雞蛋!來,快趁熱吃吧。”
小花暗自抹了抹眼淚,緩步走到桌前,用筷子挑了兩下麵條,低聲嘟囔了一句:“謝謝小栓哥。”
“謔!真新鮮!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啦?”
李正西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笑道:“咱們一塊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聽你跟我說‘謝謝’呢!小時候,我幫你搶饅頭,跟彆人打起來,你都沒跟我說過‘謝謝’,真是富長良心哈!”
“不可能!”小花輕輕地嘬了一口麵湯,“我肯定說過,是你沒記住。”
“嘁!那是我忘了?”李正西懶得去掰扯那些陳年舊事,卻問:“哎,你剛才咋哭了?不樂意啊?”
小花眨眨眼睛,卻說:“我沒不樂意啊!是他們故意氣我,煩人!”
說到底,小花隻是個苦命的小叫花子,沒上過學、沒念過書,對所謂的新思潮根本毫無概念,也毫無興趣去了解。
在她心裡,自己是嫂子的貼身丫鬟,陪老爺同房,那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事兒,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大嫂胡小妍雖然沒有明說,但在近兩年中,話裡話外便已經透露出了這方麵的意思,小花對此也早有心裡上的準備。
李正西也是如此,他把小花當妹妹看待,但也同樣不覺得道哥有什麼過分之處。
“懂點事,有啥不樂意的!道哥和嫂子,家大業大,對咱們從小都很照顧。老崔走後,要不是道哥和嫂子,那年鬨鼠疫的時候,咱們沒準兒就得流落街頭,要麼餓死,要麼病死。”
“我知道呀!”小花淡淡地說,“莪心裡一直記著呢!你們不也一樣?”
“那必須的,就算嫂子讓我去給她擋槍子兒,我也願意!”
“嗯,我也是!”
李正西幫小花剝了一瓣兒蒜,放在托盤裡,接著說:“小花,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你跟咱們四個不一樣,咱們是爺們兒,往後成家立業,咋說也不至於讓人熊了。倒是你,要真給你嫁出去了,我還擔心你受人欺負呢!”
小花點點頭,卻仍然有點猶豫、擔憂。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就怕嫂子會不高興,雖然她有這意思,但畢竟從沒明說過……我怕這擅作主張……”
“不能!”李正西連忙擺了擺手,安慰道,“嫂子拿咱們當親弟弟妹妹,不能因為這個罰你,等回了奉天,你找個機會,好好跟她說說就完了。反正你放心,就算嫂子真要罰你,我替你挨打!”
說著,他便豪氣地拍了拍胸脯。
兩人閒話了一陣,小花的神情漸漸恢複了常態。
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旁觀者,似乎都沒有人覺得道哥跟小花之間發生關係,有任何不妥,但又似乎忽略了最為重要、同時又最不重要的一點——聽說有人將其稱作“愛情”。
無奈亂世當頭,那東西離所有人都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