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心裡預期不同,儘管有些爭論,卻也不過是買賣雙方正常的討價還價,因此言談舉止都還算客氣,維持著各自的體麵。
可談著談著,王正南便開始按大嫂的吩咐,有意將話題往地產上靠。
“魏老爺,我最近聽說,鬼子好像相中了你這塊地,有這事兒麼?”
話音剛落,魏遠寧的老臉立馬就拉了下來,卻說:“王先生,你是想拿這事兒跟我壓價?”
王正南連忙擺手:“彆多心,我可沒這意思,隻是好奇打聽打聽。”
“沒什麼可打聽的,這地是我們老魏家的,隻要我還在一天,這事兒就不會變。豬毛,你要是覺得價錢合適,等到入秋,你就過來收了,要是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本來,咱家也不靠這買賣營生。”
“嗬嗬,魏老爺,我擔心的不是價錢,我是怕入秋再來的時候,就收不上來了。”
“那怎麼可能?”魏老爺說,“你在遠近的村子掃聽掃聽,我老魏從來不乾那禿露反帳的事兒。今天隻要敲定了價錢,哪怕再有人來,出更高的價,我也不會賣他。”
王正南趕忙解釋:“不不不,魏老爺這麼大的家業,信譽肯定沒毛病。我是說,你要是這麼跟鬼子作對,嘖,恐怕沒有好下場,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爛賬了,我沒法給東家交代呀!”
魏老爺聞言,猛一回頭,眯起眼睛,轉了轉手上的扳指,卻說:“嘶!你不是鬼子派來的說客吧?”
王正南不置可否:“魏老爺,要我說啊,這地你就賣給鬼子吧!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惹不起那些人!”
“啪!”
魏老爺登時拍案而起,瞪大了一雙眼睛,罵道:“我說你在這磨磨唧唧,半天不嘮正事兒呢!敢情是給鬼子當了狗!滾出去!告訴那幫畜生,我就算死也不賣地!”
王正南見狀,連忙起身賠罪:“老爺子,彆生氣,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你不滾是不?好!來人,來人呐!”
言畢,立刻就有一群青壯的佃農衝進屋內,拎著柴刀、端著土槍,如同夜叉山魈一般,齜牙咧嘴,衝南風嗚嗷亂喊,領頭之人,自然是叫的最凶的石二壟。
裡屋門簾一掀,衝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跟著眾人一同叫罵驅趕。
很快,魏家的老夫人緊隨其後地竄出來,將少年護在身後,責備道:“兒子,你出來乾啥,快跟媽進屋!”
與此同時,院門外的張正東,也同樣被佃戶們團團圍住,半是膽怯、半是憤怒地出言威脅。
可東風卻麵沉似水,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心裡認定佃農隻是虛張聲勢,輕易不敢動手。
林李之辯,李逵永遠是少數。
隻要張正東不先動手,佃農們也沒人想背上人命大案。
不過,屋內卻有人帶頭叫囂。
“主戰派”石二壟端著鳥槍大喊道:“老爺,不用怕,跟他們乾,這二鬼子狗漢奸一身膘,怕他乾啥?鄉親們,跟我上,把這胖子趕出去!”
“好!”
常言道,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
屋裡的本來就都是年輕氣盛的壯小夥兒,再加上有石二壟這麼一號帶頭,眾人頓時群情激奮、躍躍欲試。
王正南連忙高舉起雙手,慌忙解釋道:“魏老爺,你、你聽我說,我是來幫你們的!”
“幫你媽個頭!”石二壟厲聲斥責道,“所有的二鬼子、狗漢奸都說幫咱們,我還不知道你們,你們就是在幫小鬼子欺負華人!”
管家這時衝上前來和稀泥,卻說:“哎!鄉親們,冷靜,彆衝動,都彆衝動!老爺,你管管他們,事兒鬨大了,對咱家沒好處,不妨先聽聽這位說什麼吧!”
石二壟唾罵道:“老丁!你他媽胳膊肘子往外拐,替狗漢奸說話,再敢多嘴,哥幾個連你一塊兒打!”
“混賬!”丁管家氣得吹胡子瞪眼,“二壟子,你要反天!”
“我看是你要反天!老丁,莪早看出來,你天天給鬼子說好話,就想勸老爺賣地,到時候讓咱們要飯去,是不是?你也配叫個人?”
“放肆!”
魏老爺聽不下去了,斥責道:“二壟子,老丁是我的管家,你要乾什麼?懂不懂規矩?”
“老爺啊,我是擔心你被他給騙了!”石二壟苦道。
“沒人騙得了我!”魏老爺指了指南風,“把他轟出去,然後就都退下吧!”
眾人齊喝一聲,五六條胳膊頓時壓在南風肩上,拳打腳踢地將其往門外推搡。
王正南趕忙叫道:“哎,彆打彆打!魏老爺,我是江家的人,奉天江家,知不知道?”
“去你媽的!”石二壟光腳不怕穿鞋的,照著南風的屁股就是一腳,“皇上家都他媽完犢子了,你江家多個幾把!鄉親們,轟出去!”
“等等!”
沒想到,就在此時,魏老爺卻忽地抬手製止,遲疑了片刻,卻說:“把王先生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