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溫廷閣(1 / 2)

“嫂子,我不理解。”

夜深人寂,南城住處,胡小妍用鐵簽挑了挑炕桌上的油燈,輕輕地瞥了一眼北風,卻問:“不理解什麼?”

“咱為啥要對袁大個兒那麼客氣啊?”趙正北一邊擦拭自己傍身的配槍,一邊眉頭緊皺地說,“既然懷疑他可能知道點什麼,為啥不乾脆綁了,照死裡收拾一頓,看他還說不說!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

“你能確定袁新法一定知道善方堂的藥材被誰拉走了麼?”胡小妍問。

“嫂子,咱需要確定嗎?”趙正北不解道,“咱隻要懷疑他,這就夠了!”

“然後呢?”

“什麼然後?嚴刑逼供啊!”

“好,你把他廢了,可他要真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你怎麼辦?是放了,還是清了?”

“這……都行吧?嫂子,今非昔比了,咱有靠山,有人手,我就不信他還敢去奉天把我插了?”

胡小妍輕輕搖頭,卻說:“你海大爺以前跟我和你哥說過,殺人不能手軟,但人命不是兒戲,你得瞅準了、認清了、想明白了,再去動手。咱家現在要的是名和利,不是命和槍。”

“嫂子,你說的這些,我也知道。”趙正北說,“但明擺著的線索,真就不逼一下袁大個兒?”

胡小妍沉默了片刻,卻說:“這是你哥的老家,門口這條街,有好幾戶人家都是跟他從小長起來的,對門的袁大娘,以前還幫襯過他,你僅僅因為一個懷疑,就把人家侄子廢了,過了。”

家就是家。

多少叱吒風雲的江湖大蔓兒,發跡以後,仍然顧及著故土的父老鄉親對如何看他,儘管所行之事皆苟且卑鄙,卻還是希望能在老家存個美名。

雖然這不過是一種虛偽,但隻要名在,便尚且能有一個心安之處。

趙正北卻對此不以為然,“嫂子,你用得著在乎這幫人怎麼看咱們嗎?他們一沒權、二沒錢,自己都沒活明白呢,光讓這種人念咱們的好,有啥用啊?”

“如果他們真能念咱們的好,而不僅僅是怕咱們,那江家就永遠都不會倒。”

趙正北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問:“嫂子,至於嗎?”

“至於。”燭光映襯在胡小妍的臉上,她堅定地說道。

她在報紙上,不隻是看到了紛紛擾擾的新聞,同時也從中窺探到了些許事理。

江湖永遠都在,各城各地,每隔個十來年,就會有幫會坐上頭把交椅,再過個十來年,就會有其他幫會插了原來的龍頭取而代之。

胡小妍不想讓江家走向這條可以預見的老路。

她和江連橫需要轉變。

如果說,小兩口過去是金剛怒目,殺他個昏天黑地,乾乾淨淨;現在便要端出菩薩心腸,恩威並施。儘管這菩薩心腸是偽善,可就算是裝,也要裝出個樣子。

“嫂子,那要是沒有彆的線索了,就袁大個兒這一條線,咋整?咱還不動動手段,撬開他的嘴?”

趙正北的問話將癡想拉回了現實。

炕桌上的油燈火苗跳躍了兩下,忽然暗淡了下去。

胡小妍的麵容也隨之陰沉了許多,“袁大哥要是能開口,當然最好,但我希望他不是因為怕咱們才開口,而是因為想幫咱們才開口。他不知道咱們的情況,又擔心被地頭蛇報複,這都可以理解。但有期限,如果他始終不說,那就怪不得咱們了。”

“那要是袁大個兒自己也參與了呢?”趙正北又問。

燭光如豆,眼瞅著行將熄滅,北風已經有些看不清大嫂的臉了。

“如果他也是共犯,我會讓他後悔的。”

這時,外屋地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好像是道哥回來了。”

趙正北趿拉著板兒鞋走出房間,胡小妍趁機挑了挑油燈,黃燦燦的光暈又重新亮了起來。

少傾,江連橫走進屋內,胡小妍回過頭關切地問:“沒出啥事兒吧?”

“媳婦兒,我好像碰見溫廷閣了!”

……

……

翌日清晨,七點鐘,南城十字街口,清茗茶館門前。

“哢噠!”

江連橫扣上鎏金琺琅懷表的表殼,環視左右,吩咐道:“雁聲,你在門口等我。老韓,帶你兄弟去斜對麵的賣豆腦的小攤上守著。北風——嗯——你找個涼快的地方。”

趙正北舉手抗議,“哥,我——”

“好了,都淡定點兒,不用一驚一乍的,盯著點就行。”

“道哥,哪地方涼快呀?”趙正北直愣愣地問。

“這也問我?”

江連橫無可奈何,目光在十字街口掃視了一圈兒,忽然發現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說書攤。

說野書的嚴先生須發早已全白,能耐卻還在,嗓子依然亮堂。

他站在說書案前,一邊耍著簡單的把式,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今古傳奇。

在那圍觀的看客中,似乎有個身穿鹿皮夾襖的闊主。

那位看上去五十來歲,五短身材,臂膀結實精悍,辮子有些花白,正杵在那裡,傻嗬嗬地籠著袖子賣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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