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新法總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可他實在不善言辭,踟躕了小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屁。
江連橫看了看他,忽然問:“袁大哥,還在鐵路扳道岔呢?”
袁新法撓撓頭,苦笑道:“沒有,不敢去了。”
儘管他看上去還是有點木訥,但有一個細微的變化,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
自從在鐵軌上砍殺康二以後,他的目光便不再局限於腳尖前的方寸之間,而是向上遊走,直視著與他交談之人。
最讓他驚訝的是,很多老熟人總是不由自主地回避他的眼神,有人忌憚、有人恐懼、有人陌生……
無論他願不願意,殺人犯的印象,也已經在旁人心裡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沒有人再敢招惹袁新法了,甚至就連袁大娘都對他輕聲細語,不敢再將其稱為“憨貨”。
“那你現在乾什麼營生呢?”江連橫又問。
袁新法低聲回道:“沒乾什麼,正找著呢!”
“不太好找吧?”
“確實。”
“願不願意跟我?”江連橫徑自問道。
袁新法微微一怔,想了好長一會兒,卻說:“老爺,那天晚上你問我知不知道善方堂藥材的事兒……其實我知道。”
江連橫坐直了身子,重申道:“我問的是,你願不願意跟我。”
袁新法皺起眉頭,看上去有些困惑。
隨著雙龍會覆滅,他也漸漸看清了江家的手段和人脈,如果能跟著他們混,當然不愁吃喝。
不過,讓他不解的是,在江連橫找他幫忙的時候,他選擇閉口不言,不記恨就已經是萬幸,竟然還想雇傭自己?
“老爺,夫人,我有點沒太明白。”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趙正北接茬道,“跟或不跟,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麼!”
“但是,我……”
胡小妍抬手打斷,笑道:“袁大哥,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你要是願意,我們就幫你某個差事;你要是不願意,想繼續老老實實過日子,那也沒什麼,等咱們走了以後,這房子還留給你們住。”
胡小妍笑得很親切,很隨和,也很真誠。
但是,屋子裡的江家弟兄心知肚明,如果失盜案隻有袁新法這一條線索,而他又不肯開口,大嫂一定會給他上刑。
不僅僅是袁新法,還有他的媳婦兒、兒子、袁大娘……
所有人都無法幸免於難,隻要能撬開袁新法的嘴,江、胡二人可以當著他的麵,將他的兒子剁手跺腳,蹂躪致死。
但世事並非非此即彼,江、胡二人想過以袁家妻兒老小為要挾,是真的;如今想要拉攏袁新法,也是真的。
是敵是友,一線之間。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當初袁新法痛痛快快地將雙龍會和盤托出,江連橫會記他一個人情,但絕不會有拉攏他為自己效力的想法。
袁新法沉思片刻,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旋即跪在地上,鄭重其事地說:“老爺,夫人,我跟你們!可是,我除了賣苦力,啥也不會啊!”
江連橫豎起兩根手指,“兩條路給你選,要麼繼續留在這,以後幫我在這邊的公司打打下手;要麼跟我回奉天,看大門。”
袁新法想也沒想,便說:“那我還是看大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