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漸變
翌日上午,響晴白日陡轉陰雲密布。
地氣翻湧浮動,到處都是濃鬱的草腥味兒,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江連橫乘車前往大帥府,準備彙報省府戒嚴工作。
不想,走到大青樓門口時,警衛員卻說:“江老板,大帥現在有要客會麵,麻煩你先在樓下等一會兒吧!”
江連橫點點頭,本打算在接待室裡等候,無奈房間裡實在悶熱,於是就在大帥府的花園前庭信步徘徊。
如此等了大半個鐘頭,庭院裡漸漸起風,空氣總算清涼了不少。
回身望向大青樓,警衛員依然沒有動靜。
江連橫無所事事,隨即行至一處花壇階下。
本想稍坐片刻,不料餘光一掃,卻見地麵上黑壓壓、密匝匝,竟是一派忙碌景象。
定睛細看,原來是一窩螻蟻。
此刻,那些小蟲正群聚在洞口附近,幾乎傾巢而出,綿密得瘮人,彼此互相踐踏,顯得驚慌失措。
螞蟻搬家,暴雨將至。
不多時,就見蟻穴深處,忽然湧出數百隻螞蟻,簇擁著一條白色蠕蟲,正朝著洞口緩緩爬出來。
江連橫看得入神,不覺大青樓方向,竟也隨之傳來一陣說笑聲。
直到那說笑聲漸漸逼近,他才恍然驚醒過來。
側身張望,卻見十幾個小東洋,此刻正從大青樓裡緩步而出。
那似乎是一支頗具規模的東洋使團。
人群中,不僅有身著戎裝的關東軍士官,還有身穿西服的財閥代表,更不乏一襲傳統和服、上衣下裳的大陸浪人。
他們談笑風生,喜形於色,也不知到底得了什麼便宜。
江連橫有些詫異。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大帥府看見東洋人,但卻是第一次在這裡看到人員配置如此完整的東洋使團。
他知道,張大帥聘請了不少東洋顧問,平日裡自然常常要跟小鬼子打交道。
這事兒並不稀奇。
畢竟,小東洋手握關東鐵路命脈,無論誰當“東北王”,都免不了要跟鬼子拉扯周旋。
但是,大帥府到底也隻是一座私宅。
儘管這座私宅早已相當於半個官邸,但在接見外國使團時,多半還是要在公署衙門舉行會晤。
除非這場會晤見不得光,需要避人耳目,才會在這裡見麵,全當是一場非正式談判。
談了什麼,江連橫自然沒資格打探。
正在暗自揣測的時候,不料,人群中竟突然傳來一聲招呼。
“江先生——”
一個小東洋衝身邊的友人點頭示意,隨即快步走過來,笑嗬嗬地伸出手來。
“江先生,真巧,我們又見麵了。”
來人三十幾歲,個子不高,油頭粉麵,言行舉止極其謙遜。
江連橫一愣,上下打量幾眼,忽然覺得對方有點麵熟,於是便跟他握了握手。
“嘶,你不是……那個誰麼!”…。。
“武田信。”小東洋頷首微笑,“江先生,去年年末,我們曾經在滬上見過一麵,你還記得麼?”
江連橫想起來了,點點頭說:“對對對,想起來了,是武先生啊!”
武田信麵露尷尬,陪笑著糾正道:“嗬嗬……是我,敝姓武田。”
“哦,武先生在滬上待得好好的,咋突然跑奉天來了?”
“呃……也沒什麼,無非是工作調動,就像我先前說的那樣,東北、華北、江南……鄙人居無定所,經常出差。”
“辛苦辛苦!”
“江先生才是辛苦,這一次,鄙人估計要在奉天久居,還請江先生多多關照。”
“不敢當,不敢當,武先生抬舉我了。”
兩人站在庭前,客套寒暄了幾句。
雖說上次沒能達成合作,但武田信並未心懷芥蒂,或許是因為心情大好,整個人反而顯得格外熱忱。
他回身看了看大青樓,旋即笑著問:“江先生要去見張大帥?”
“是啊!”
江連橫坦然承認,當然也不得不承認。
人都到了大帥府,不見大帥,還能乾啥?
路過借個廁所方便方便?
說出去誰信呐?
江連橫轉而反問:“武先生剛才也去見了大帥?待了這麼久,想必是有大事要談吧?”
武田信笑了笑,思忖片刻,卻道:“按理來說,我是不該講的,但江先生既然問了,鄙人願意破例一回,請借一步說話。”
兩人朝庭院深處走了幾步。
武田信停下來,低聲說:“其實,情況也不複雜,隻不過張大帥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而我們恰好有這份能力。”
“比如?”江連橫問。
武田信當然不肯透露具體細節,隻是笑著說:“江先生,打仗是要錢的,奉軍這次慘敗,光是軍費,就花了三千多萬。”
話到此處,無需後文,江連橫就已經猜出了這次會麵的議題。
奉張若想重振旗鼓,便急需大量資金。
雖說在王鐵龕治下,關東三省的稅收連年攀高,但在戰爭麵前,仍顯得捉襟見肘。
向洋人借款,擴充武備,也是各大軍閥的通例。
想要借款,就要有抵押物。
拿什麼抵押,武田信卻不願繼續透露了。
江連橫也無心多問,橫豎也輪不到他來說三道四。
但他還是敏銳地覺察到,直奉戰爭當中,奉軍失利,絕不僅僅關乎於老張的麵子。
關東三省的某些情況,正在悄然轉變,他不知道具體細節,但卻隱隱有所預感。
武田信頗為得意,自顧自地說:“我們大東洋帝國,對待朋友總是很慷慨的,如果江先生需要幫助,也可以來找我,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麻煩,鄙人願意效勞。”
有道是,伸手難打笑臉人。
江連橫尋思片刻,順勢笑問:“好好好,那我就先謝過武先生了。”…。。
“不客氣,敝姓武田。”
“可是話說回來,不是我不相信武先生的實力,而是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武先生是乾啥的,真有麻煩了,我上哪找你呀?”
“哦,你可以——”
話沒說完,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