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隨胤禛回了四貝勒府他在前院的起居住所梧桐院,這邊院子大且清靜,後宅女眷一般不會上前頭來打擾。
胤禛剛入工部,還在忙著熟悉工部的階段,回來後一頭紮進了書房處理公務去了。
林黛玉不敢亂動,胤禛正襟危坐在案後埋頭書寫,她便坐在外間榻上靜坐,默不作聲地四下打量這間書房。
除了剛變成四貝勒那會不算,她還是頭一次來貝勒府,皇子府邸,規製自然比國公府要強得多,但胤禛不是喜好奢靡的人,屋裡陳設的家具擺件不以價奢為要,而是處處顯得雅致素淨,後頭幾排都快頂到房梁上的大書架全是一水兒的沉香木,方方正正,大氣沉穩,一絲多餘的雕花都無。
若說簡樸也並不是,比如牆角那件黑色大座鐘便是一件漂亮又時髦的新鮮玩意,還有博古架上擺著的有趣的小東西,黃銅包邊的千裡眼,玲瓏可愛的竹節琺琅鼻煙盒,她那次作詩贏來的弓用一個毫無瑕疵的白玉蓮花底托托著,樣樣都很有趣,她看了好大一會兒。
四貝勒用著的桌案邊還放著一隻水晶眼鏡,顯然是常用的。林黛玉揉揉鼻梁,心想怪不得她覺得看遠處模糊,原來四貝勒視力不好。她瞅瞅他,不由擔心,看了那麼久的公文,也不歇歇,萬一把她的眼睛也熬壞了可怎麼辦,不過她也不敢出聲叫他歇息。
胤禛寫久了,覺得口渴,伸手夠茶,沒夠著,頭也不抬道:“蘇培盛,上茶。”
未免被發現,蘇培盛壓根沒進屋,他忘記了。林黛玉隻好親自去要茶,端了茶壺和兩碟點心回來,給四貝勒倒完茶回去時經過博古架,不動聲色地望一眼,趁四貝勒不注意順手拿走了那隻她盯上許久的千裡眼。
千裡眼是內造的,比她以前見過的還要清晰,照的更遠,林黛玉再也不用擔心視力模糊啦。
她看了一會兒博古架,將千裡眼移到胤禛身上,他忙的沒注意到她,更不知道她在打量她,頭也不抬地喝完水繼續忙。
即便用著她的身體,四貝勒看起來還是像個凶巴巴的老學究,隨時都能一個眼刀子甩過來張口教訓人,怪不得十四阿哥怕他。
他微垂著頭,皺著眉,眼緊盯著桌上的公文,兩頰邊有碎發散下來,因剛喝過水,有一綹發絲粘在唇邊也渾然不覺。
他讀著讀著,似乎遇到什麼難題,以手扶額,卻意想不到地摸到一把頭發,更多碎發垂下來,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了下。
林黛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他以為摸的是自己的光腦門,沒想到禿瓢長頭發了。
笑完就糟了,她從千裡眼裡看到他在瞪她,連忙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若無其事地將千裡眼偏移到一旁。
胤禛瞪著她,指指門外,明示她打攪他忙公務了,趕緊滾出去。
林黛玉從善如流地走了。
蘇培盛迎上來,殷勤道:“爺,您要去哪兒?咦,林姑娘呢?”他家爺一向不許女眷進書房半步,卻容許林姑娘紅袖添香,在裡頭呆了半天,可見有多喜歡了。
林黛玉說:“他在裡頭,彆讓人進去打擾。”
蘇培盛頓時笑得賊兮兮的,一副懂了的表情,“林姑娘在休息,爾等不許叨擾。爺,奴才已叫人備水了,爺現在要洗嗎?”
林黛玉看看天色,疑惑:“天還沒黑呢,叫水乾什麼?”四貝勒有下午洗澡的習慣?好奇怪哦。
“沒,沒什麼。”蘇培盛心虛地移開視線,看來他想錯了。
林黛玉本來不知道去哪兒好,蘇培盛建議:“園子裡不少花都開了,不如爺去逛逛,散散心?”
園子在前院跟後院的交界,萬一碰到人怎麼辦?林黛玉本來不想去,轉念一想,怕什麼,現在她就是四貝勒,這府裡的老大,若是畏首畏尾,簡直對不起她這身虎皮,就帶著千裡眼玩兒去了。
林黛玉自打踏進花園那一刻起,內宅裡的女人們就接到了消息,穿衣打扮,描眉畫眼,傾巢出動。這時的林黛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舉著千裡眼欣賞四貝勒府花園的美景。
直到第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出現,手裡拈著一枝花,左顧右盼,看到林黛玉,又驚又喜,笑得矜持地走過來請安。
“貝勒爺萬福,我來花園賞花,可巧就碰見您了。一人賞花未免寂寞,不若我陪您一起?”
她粉麵桃腮,聲音甜的膩死個人,滿眼深情厚誼衝林黛玉放電,自以為已經美絕人寰了,卻不知她的貝勒爺芯子早就換了,人家壓根兒不吃她這一套,甚至打了個哆嗦。
林黛玉乾咳了聲,似模似樣地學四貝勒皺起眉,正待拒絕,又有一道身影出現了。
“貝勒爺!武妹妹,真巧,你們也逛園子呢,真有雅興。”
“宋姐姐,真巧呀。”
新來的這位模樣差些,但聲音甜美絲毫不輸於“武妹妹”,氣質溫雅柔順,也是位美人兒。不過她跟“宋姐姐”打起眉眼官司來可一點兒都不柔順,跟倆鬥雞似的。
四貝勒真是會享福,府裡全是美人兒,林黛玉暗暗翻白眼。幸好沒答應嫁給他,不然憑空多了這些姐姐妹妹,可真是消受不起。
兩個美人一左一右扶著她,使勁兒往她身上貼,嚇得林黛玉直起雞皮,忙道:“我有些乏了,就不逛園子了。”
她推開兩人,艱難地擺著四貝勒的派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