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估算著要大半月,北省的糧食產量年年高升,除去上交的公糧,隊裡的人家還能分到不少。
拾掇好家裡,張翠萍又帶著孩子去山上撿柴。
不過她年紀大,上山爬坡還要彎腰撿柴,雖說有兩個娃娃幫襯著,體力著實不充裕,便隻能抱一會兒再讓小梨子走一會兒。
真是不能一直抱著。
平時抱上一時半刻還行,一直抱著上山,她也不是二三十出頭、正有把子力氣的小年輕了,閃了腰那得有個萬一。
到時候乾不了活,還得白費錢,多遭罪受啊?
人啊,就得服老。
她就是嘴上不說,心裡多少是承認向北那小子說的話的。
“奶,山上有哥哥。”小梨子指著一塊石頭。
還彆說,就這塊石頭在的地盤兒,正好是上次葉明月帶她們兄妹來的地方。
將將三歲的小孩兒,能記住這個,算是了不得了。
聽見這話,蘇錦誠下意識找了找那棵做遮擋的樹,他衝張翠萍道:“小梨子說得對,就是在這兒,我們見到了一個小弟弟。”
比他瘦,比他黑,比他膽小。
“他躲在樹後邊不肯出來,還嚇到了小梨子。”
張翠萍一晃眼就瞧見了不遠處那座茅草屋,當即就猜到了他們說的哥哥弟弟是什麼人。
說起來也是造孽。
“不礙事,他們不是壞人。”張翠萍心裡這樣想,不過又補充了一句,“見了他們也彆招惹。”
雖然不是壞人,但是沾上了可了不得,萬一被人看到,再多嘴跑過去舉報,老蘇家那可就完了!
話音一落,張翠萍好巧不巧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亮晶晶的眼睛的主人還是林玉明。
林玉明離得遠,加上祖孫三人說話的聲音不大,是以沒聽清楚剛才他們在說什麼。
不過他記得那兩個小人,是唯二跟他說話的孩子。
隊裡彆的孩子見到他都避之不及,有的還拿石頭子扔他,打在額頭上生疼。
疼,但是他沒有掉眼淚。
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蘇錦誠就反應過來他是誰了。
“奶,就是他!”蘇錦誠指著林玉明,“上回我們見到的就是他!”
小梨子攥著拳頭,重重點了點腦袋,不知怎的突然十分激動,“對!”
張翠萍…張翠萍現在就是尷尬、心虛。
背後說人壞話還被當麵撞破是種什麼體驗?
繞是張翠萍身經百戰,臉皮不厚也給磨出來了,可還是想刨坑把自己埋了。
“奶知道。”張翠萍乾巴巴回答一句。現在的問題就是,她知道歸知道,但咋對付這件事呢?
這會兒四下倒是沒人,是真沒人,特彆乾淨。因為都在地裡忙著收糧食呢。
張翠萍也不怕被人撞見。
“小娃娃,你是誰家的孩子?家裡大人呢?”張翠萍問那個孩子。
林玉明從草叢後麵站起來,露出乾瘦的小臉,聲音咬字卻十分清楚,“我叫林玉明,我爺爺在上工。”
是了,牛棚裡下放的人也得下地掙工分才行,斷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而且做得多,得的少。
“隻有你一個人在家嗎?”蘇錦誠主動跟林玉明攀談起來,“你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呢?”
張翠萍咳嗽一聲,止住孫子的問話。想也知道,這孩子肯定隻有爺爺一個親人相依為命。
隊裡的牛棚住了幾戶人家,張翠萍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從來就沒有人帶著這麼小的孩子下放。
這些人先前都不大不小算個人物,拖個關係的本事總有,就算求爺爺告奶奶也得把孩子送出去。
再不濟,爹媽離婚、父母子女斷絕關係,能保一個算一個就是。就算被罵沒良心也得這樣做。
真要說起來,前幾年確實有一家四口,公婆兒子兒媳一起下放到大隊。那對夫妻來的時候還年輕,當時也沒帶孩子。
想來這孩子就是那對小年輕夫妻在牛棚裡生下來的。
倒是個可憐的娃。
聽說,那對小年輕早幾年就沒了。
現在看來,這孩子的奶奶肯定也沒了,要不然也不能隻提爺爺一個。
張翠萍蹲在地上撿柴,時不時回頭往大石頭那邊三個孩子在的地方望一眼,看他們三個頭碰頭似乎在說悄悄話,便又繼續埋頭撿柴。
小娃娃嘛,又不是毒的惡的,還知道掏把鬆子分給自家的兩個孩子,饒是張翠萍對這孩子的身份多有忌諱,也沒法狠下心來阻止他們說話。
而三個孩子那邊,吃了人家的鬆子,蘇錦誠從兜裡掏出把烤花生來塞到林玉明手裡。
他向來大方,就算是精貴的雞蛋糕和麥乳精都能分給自家堂哥,一把花生而已,給了就給了。
“你幾歲了?”蘇錦誠問,不待林玉明回答,他緊接著道:“我五歲了。我在我們家是老大。”
小梨子立馬道:“我小二!”
林玉明瞅了瞅兩個人,抿著嘴輕聲道:“我六歲。”
蘇錦誠心道不好。
六歲,可比他大一歲呢!一歲可大過天。他就不能再喊林玉明弟弟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梨子伸出兩根手指,“我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