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慕看淩鳳宴蒼白到沒有血色的唇,攏著人的手用勁,反駁道:“他何錯之有,為何要跪?就算跪,食君之祿,你們又憑什麼讓他跪!”
“是,我們的命不如你們高貴,但想活著錯了嗎?”
“你們是朝中大臣,不出去看看民間疾苦,隻會在這宮裡為難一個宦官又是何本事?”
朝臣們甩袖,“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沐雨慕捂著淩鳳宴冰涼刺骨的手,怒意層層攀升,“你可知,這場雪凍死了多少人?你可知怎樣救治他們?你們什麼都不知道,高居廟堂之上,隻會一張嘴!”
“宮外的萬千百姓,才是你們的責任,而不是在我麵前,用我是女子來詆毀我!”
“還有,我姓沐,乃宮正司女官,請尊稱我一聲沐、女、史。”
朝臣們曾幾何時被人這般訓斥過,麵子上掛不過,指著她:“你、你、你……”
“我怎樣?總比你們不辨是非的強!”
她招手,對她提前叫來的太監過來,道:“還不趕緊過來!”
太監們如夢初醒,紛紛跑來。
他們都是在直殿監和魚浩一個屋子的太監,因魚浩出事,張忠使壞,而被淩鳳宴分到了各監。
沐雨慕接過白裘大氅替淩鳳宴蓋上,賢妃娘娘賞賜的白裘雪白軟糯,保溫效果也非常好,她又往白裘下塞了幾個湯婆子,係在他身上,示意太監們將他架起。
隻她剛剛短暫地接人,跪在雪地中,都覺寒意刺骨,簡直不敢想象夢中沒有她,淩鳳宴昏倒在雪地中,該有多冷。
撿起剛剛染上輕雪的油紙傘,她旋轉一圈,轉去上麵雪花,撐著傘在前麵開道。
再次路過韓馳熙,她隻微微偏頭睨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帶著人走遠了。
乾清宮門口,她若無其事地接過熱水,喂了淩鳳宴一杯,而後讓太監們背著他趕緊回直房去。
太監們應了,沐雨慕看著人影遠去,才對候在一旁等著挨罰的宮女道:“你也喝杯熱水暖暖身子,而後便走吧。”
宮女感激應是,咕嘟咕嘟喝下水,拎起吊鈴。
沐雨慕餘光掃著那些朝臣們道:“開始吧,大聲點。”
宮女喊道:“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餘音傳出很遠,回蕩在眾人耳邊,結合沐雨慕剛剛質問的冬日死人的話語,“天下太平”這四個字,說不出得諷刺。
直到與挨罰宮女一道乾清宮門口,沐雨慕撐著的一口氣方才散了,手有些後怕地顫抖。
怒氣上頭,不管不顧,她是瘋了,竟然開口訓斥當朝重臣,還含沙射影說了淩鳳宴的老師,內閣韓馳熙。
她是有幾條命,能這麼作。
明明在這宮裡,她謹言慎行,將小心謹慎都刻在了骨子裡,可看他們那般欺辱淩鳳宴,實在是,忍不住。
緩緩呼出一口氣,白氣在眼前散開。
她想,她有點懂,淩鳳宴為何會變成夢中那般,佛塵一動,血紅萬裡的模樣了。
萬事皆有緣由,若她是淩鳳宴,興許,比他做得還過分。
隨即她搖搖頭,沐雨慕,你怎麼還同情起淩鳳宴了,不如先好好想想,自己痛斥朝臣之後,小命還能不能保住吧。
這些文臣,還不得氣得將她扒層皮。
“呦,原來,你也知道,你做了什麼好事?”賢妃赤足停在沐雨慕身前,新奇地打量她。
“我們沐女史今日威風了,都敢為淩秉筆出頭了。”
監督宮女提完鈴後,沐雨慕就主動來尋了賢妃,三更半夜,錦樂宮還沒歇息,燈火通明,正等著她自投羅網。
沐雨慕跪在地毯上,一句話不說。
“若非本宮認識你在前,非要懷疑你居心叵測不可,抬起頭來。”
沐雨慕聽話地抬頭,目光裡還殘留著對賢妃話裡的不解。
看到她這目光,賢妃愉悅地笑了出來,嗯,還是那個天真半懵懂的沐雨慕。
赤足在地毯上輕碾,她繞著沐雨慕走了一圈又一圈,倏而開口:“你可知,你沐女史的大名,短短幾個時辰已經傳遍後宮,無數宮妃都在警惕你的出現。”
沐雨慕依舊不解,她隻是訓斥了朝臣,跟後宮妃子有何關係?
賢妃為她解惑,“陛下厭惡文臣,而你卻在乾清宮前大罵文臣,不知情的人看來,這不就是你在吸引陛下注意,勾引他嗎?”
“啪”,沐雨慕乾脆利落俯下身子,頭磕到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娘娘,臣絕無此心!”
“知你沒這個意思,不過,她們可不知情,沐女史,你說你得罪了那麼多人,可怎麼辦呀?”
圓潤的腳趾甲,在地上亂舞,可見它的主人有多高興,“三次機會中的最後一次,你再拒絕我,就沒有機會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