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好聽, 不疾不徐,帶著一絲沉穩和自若,像是清風吹過樹梢;聽到推門聲,他先是幫正昏昏欲睡的少女蓋好被子, 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 安撫似的在上麵輕輕拍了下,站起身, 轉過頭看向我。
黑底描金的製服顯得他身長玉立, 也露出一種不符合年輕的沉著;他唇角的微笑溫和,和妹妹一樣的黑發褐眸,但比她高了兩個頭不止;五官則在秀美之餘、多了些男性特有的英氣。站姿如同挺拔的孤鬆,又有些秩序外的泰然和優雅, 這是世家多代培養才有的氣質。
他指了指門外, 我就乖乖地點頭, 自個兒又走了出去。
還沒想好要不要再去玩一圈小奶狗,我以為會留在房間內的青年, 也走了出來。
我驚訝了一瞬,本以為他的意思是不要讓我吵到南小雪;不過看來,他把自己也列入了這個範圍。
仔細想想也是自然, 病弱的小姑娘需要多多休息。於是, 我就先主動地和對方自我介紹,“你好, 我是尤尤。”
他應該知道關於我的事;果然, 對方微微頜首, 聲音禮貌而謙然,“南禦星,你好。”
他還穿著軍裝,但骨子裡透出的那種穩重成熟,和昨天那個壞笑的大男孩完全不是一個等級,高中和大學的差彆原來是這麼大的嗎?——好久不上學,我都不記得了。
黑發的俊朗青年在自我介紹後,就請我坐下來,自己則去客廳裡煮了茶。煮好後,他還神態自然地給我端了一杯。
熱騰騰冒氣的湯茶氤氳著麵前的空間,白色的霧氣彌漫,而對麵的青年雙手捧著茶杯,靜靜地喝了一口,動作優雅。
這種善意的舉動,讓我覺得他人還挺好的,初始的印象也加了點分。
……
在這裡,我的工作不是女仆,不需要端茶倒水,隻是陪小姑娘玩、打發時間而已。再者,夜鶯的本來就是稀有的,富豪名流喜歡,花大價錢在市場裡購買收養,是因為他們有著很不一般的價值,遇上合適的還能藥用(沒有歧義的那種合理藥用)。哪怕是成年後的夜鶯,也有著特殊的象征含義:代表著這個家族的不敗的地位、昌盛繁榮什麼的。因為從買到撫養,其中花費的巨額,往往是普通的富商們難以想象的鴻溝;黑市裡的夜鶯數量罕見、更多則是被九星政府的保護局嚴密管理,能得到一隻就足夠難得——他們還相當的嬌弱,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一旦水土不服、或者遇到什麼災病,就很容易夭折,需要非常悉心地照顧,“觀賞”是最好的相處方法。
市麵上能買到的大部分都是成年夜鶯;人們按照對夜鶯的一貫印象,精細、小心地照料,養在家裡作為鎮宅寶貝,是件相當值得炫耀的事;不過我認為,南家的初衷應該隻是給自家的大小姐找個熟悉的玩伴——夜鶯既然作為一個種族,自然有其相似的地方:味道、聲音、體型……無論男女,覺醒為夜鶯的人大多都是瘦瘦小小,天生的發育不良,身上有股獨特的味道——但會隨著年齡的改變而變化。
而我正常的基因應該來自另一個世界,和以上完全不符合……好吧,外形上我可能稍微、有那麼一丟、丟一點點的,矮。但好歹也過了一米六!左右的……至於味道,不管彆人說的怎麼天花亂墜,眾口不一,就算是榴蓮味,隻要我自己聞不到、不需要忍受就行;再說我覺得榴蓮也好挺好吃的。
“小雪……最近還做噩夢嗎?”他捧著茶,背沒有靠向沙發,而是稍微前傾,純銀的排扣係到了領口;語氣平和地向我詢問著妹妹的事情,“不介意的話,和我說說她最近的生活吧。”
——不僅脾性好,還是一個好哥哥,有些人真需要學一學。
我喝了口茶,想了會,道:“謝謝您的茶。噩夢……她應該沒做過啊;晚上一起睡覺的時候,也很少起夜。”
我說了我們白天看書彈琴畫畫,晚上到點就睡覺的規律日常,提了幾本無聊的兵器書,他聽後,眉眼微彎,笑起來的模樣,有種自然而然的舒朗,“是《名流的革命者》吧?不做噩夢就好了。那孩子說你的氣味讓她安心,嗯……這個給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那是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回來的時候比較匆忙,挑得不太滿意;這是聖弗朗西斯科每年初雪融化、都會開的春櫻……標本化後就是很漂亮的發飾,聽說女孩子很喜歡它。”
“就當作歡迎禮物好了。”他對我微微笑了笑。
我接過小盒子,道了聲謝,他又和我說了會話,就聽到有女仆敲門;看到年輕的男人現身,女仆漲紅了臉,低垂著頭,“大、大少爺……您的朋友說他在外麵等您,您……”
“對了…好的,謝謝你。”
他看上去有點懊惱,自己一不留神,就把朋友落在一邊;站起身,他又對我笑了笑,“下次見,尤尤。”語罷便離開了這裡。
………
“哇,尤尤!”
女仆屈膝送走他後,半身趴在厚門前,狗狗尾巴都感覺快要搖出來了;她興奮地望著我:“那可是大少爺!他居然回來了,上次還是三月的事;他是來看小姐的嗎?他和你說了什麼?有沒有提到這次要待多久?你……”
“停。”我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從桌子上的水果籃裡拿了顆洗得晶瑩剔透的白草莓,捏住梗,以作死的姿勢吊著草莓,從下往上兩口吃光,“人還沒走遠吧,你可以自己去問問~”
“大少爺真的好帥……他的朋友也好帥……”女仆扒著門,深深地歎息,“可惜他沒什麼時間回家,我在這裡好幾年,看到他的次數也就那幾回,兩個手加起來都沒有……”她真的掰起指頭,開始算次數了:“三、五……好像一共才七次呢!要是他在南城,像四少爺那種家夥,肯定連屁都不敢冒一個!”
咳差點嗆死!我按住喉嚨,草莓好甜,不過這種吃法,活該草莓肉快從我鼻子裡溢出來了……話說回來,不太回家的話,遠程操控也可以;應該算作嫌疑之一麼?
“四少爺的事他肯定不知道,大小姐不喜歡惹事,晁先生把四少爺送回學校後、自己也去卉城工作了;現在家裡又隻有大小姐,不知道大少爺能留多久……”
前兩天泡的溫泉挺舒服的,泡水的溫泉蛋超級好吃,外滑裡嫩,咬一口蛋汁都要溢出來,香香軟軟。不過上次吃太多,晚上沒食欲,和南小雪一起吃飯的時候被看出來了;還問我是不是沒胃口,結果自己夾了兩口青菜也罷筷了……這個磨人的小…小姑娘;我下次少吃一點吧。
“大少爺在學校是機甲賽選手首席呢!聽說今年的聯盟高校軍事模擬巡賽他會代表聖希爾參賽,如果舉辦地點在鐘離區就好了;我可以請假去看!……但去年有兩百多萬的觀眾,十層以內的現場票不提前半年沒希望定啊,該怎麼辦……”
哦噢,就是那個笨重又巨大的變形金剛嗎?好像這裡很流行這個概念……上次在散步公園的大光屏上看到過宣傳;動物果然比人能乾,科技都這麼發達!萬歲~希望宇航員再繼續努力一下,這樣我有生之年就可以去火星移民了!
不過月球也行,我不挑的!
………
我早就習慣了女仆們的聒噪,可能是深宅大院的太寂寞了,而照顧這樣一個愛靜不愛動的主人更寂寞(事實!),她們真的非常喜歡沒事就各種和人閒聊,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一會就吃光了桌子上所有人家洗乾淨的白草莓,並且計劃好幾點去泡溫泉——南家很大,每個附近小樓都有獨立的熱湯溫泉,被山脈環繞,大多位於山腳;小式的都有十幾脈泉眼,有的還有按摩功能;不用和任何人擠,隻需帶上幾個蛋和一瓶汽水,就能爽整整幾個小時。
“……尤尤、尤尤!”我被人在耳後大喊了一聲,連忙抬頭,看到紮著髻的年輕女仆雙手叉腰,“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剛見我又閒得無所事事,她便找我幫忙——南小雪不喜歡自動消毒烘乾,喜歡“被子被太陽曬得全是蟎蟲味兒(不,是陽光的味道)”,所以掛衣服、曬被褥一般是照顧她的女仆親力親為;既然我閒得蛋疼,就無不可地跟著去了。
寬敞的後.庭院裡,全是一排一排的金屬晾衣架、和全自動紫外消毒烘乾機,先用這個過一遍,再曬才算合格——南小雪同學很愛乾淨,但凡床單上沾了一點東西,都要重新換掉。
這是她平時柔柔弱弱之外,唯一顯得比較有堅持和脾氣的地方——我覺得蠻可愛的,反正又不是我換。
平時,偶爾有空了,我也會幫個忙,順便聽聽最近又發生了什麼事(八卦)——這種晾衣服的事一般兩個人做就足夠;而兩個人的時候,得到的信息量、有時候比很多人聚在一起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