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他,用心地聽了會兒樂場的節奏;因為看不見樂器,所以大家都在敷衍了事,隨便彈彈,不至於讓現場冷卻就行了。
隻有leon他比較可憐,因為清唱對歌手能力的要求很高,又沒有調音師,所以一走音,所有人都會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這個主唱很厲害啊。”我敲了幾段,得到了鍵盤“啊你來了太好了,我撐不住了”的感激配合,撲哧一笑,又聽了會歌,就有點驚訝地對觀筱道:“高音完美、中音非常醇厚,低音也相當有力度——給人什麼都能駕馭的感覺……”難道這人的動物原身是鳥類?我默默地想。
“學長他是院派出身嘛。”觀筱靠著我,他開始出現後遺症——受了驚嚇,這會不住地打哈欠,“我告訴你啊姐,其實……所以,你可千萬……不要被………”
他睡著了。
我無言以對,有些嫌棄地把他從身上推到一旁,配合著樂隊搞定了最後的謝幕——在這種情況下,勉強也算是圓滿了。
地下室的緊急出口開了綠燈,觀眾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被保安依次送出去。室內大部分地方還沒來電,或者說故障沒修完,兩個貝斯手托著觀筱,由主管把我們帶到了上麵的休息室,真誠地為這次事故賠禮道歉後,就鞠著躬離開了。
“還是我林哥牛。”一見他們走人,鍵盤手就迫不及待地取下了那副裝酷的墨鏡,露出一張年華正少的臉蛋,對著坐在沙發上的leon豎起大拇指,“早知道跟著哥哥混有前途,這麼大的危機也能輕鬆解決,不愧是咱崇拜的……”
leon瞥了他一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懶洋洋地看向正在給睡著了的小筱量體溫的我,“他怎麼樣?”
“低燒……”我關掉溫度計,有點頭疼地咬著手指,“今天隻能把他搬回家了,明天要還是發燒,就帶他去看醫生。”
“失敬失敬,您是觀筱兒的姐姐吧?您好哈,姐姐大人!”
墨鏡鍵盤青年比猴兒的速度還快,唰地一聲就躥到我麵前,水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掃上掃下、逮住我看個沒完,他搓著雙手道:“姐姐大人,之前聽觀筱兒說,我還以為您有多凶……結果居然是個超級大美人!我是胖達樂隊的主鍵盤兼吉他兼副唱,王心爍,您叫我心心、小甜心、阿心都可以!那個……”
嘖,他的意思是,感情我在觀筱這小子嘴裡就是個母夜叉麼?
“發燒的人要喝點熱的東西,他下午忙著排練,也沒吃飯,我去買點粥,”leon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小拇指勾著一串磁鐵鑰匙,“誰要跟我一起去湊頓飯?”
“我。”看上去有些溫吞的胖貝斯舉手,他旁邊坐著的娃娃臉偷偷看了看我,也連忙跟著站起身,“我也餓了。”猶豫了下,他小聲地問:“姐姐您要吃點兒什麼嗎?”
等了半天,我才意識到他是在跟我說話,想起我其實也挺餓的,隻不過顧著觀筱,都忘了這事;“那一碗白粥就行,和小筱一樣,謝謝啦。”
“給。”leon把手裡的那副鑰匙隨手地丟給我,“要出去再進來就刷這個,酒吧魚龍混雜的,彆隨便給人開門。”
我哭笑不得地對他點點頭,尋思這小破孩以為我幾歲啊,但人家是好心,我也就心領了,“那你們去吧,待會見。”
偌大的休息室隻剩我和躺在沙發上一會翻個身、睡得迷迷糊糊的觀筱,我去衛生間找了條乾淨的一次性毛巾,給他擦了汗、又喂了點藥,幫他把係得太緊的領結鬆了鬆,他像是舒服多了——兼職的時候,我也學過不少護理,之前南小雪老生病,也是這麼弄的……
唉~我真是個超棒的姐姐!
沉迷於自我誇獎了幾分鐘,我就坐到觀筱的旁邊,拿出手機開始玩;和程甜交換手機號的時候,她拍著胸脯說以後想玩熊貓歡迎隨時到她家,或者去下午那個乾淨舒適的寄養所也可以,那裡的服務到位,很有口碑,經常會有各種小動物被暫時托管在那。
關於那兒,我想就算程甜少女不說,我也會找個時間去拜大師學藝的。
和她探討了一會兒今天有多麼遺憾,明明變成了幸運觀眾,每人卻隻有張簽名專輯就打發了,下回要再掛錦鯉求繼續轉運等等——我又搞定了工作的邊角事宜,給爸媽請了安,和好友吐槽觀筱的破毛病讓我不得不陪著他熬夜,最後順手掛斷了付息城要求的視頻通話,得到他哀怨的短信回複……
勉強青春了一晚上,我也相當疲倦,於是就抱著沙發上的枕頭,小小地睡了片刻。
………
再睜眼的時候,我看了下表,十五分鐘,果然我就是個操勞的命。
去吃飯的樂隊還沒回來,我彈了自己幾下額頭,清醒過來後,拿過桌子上的體溫計,打開開關,準備給小筱量一量體溫,看看他還有沒有繼續發燒。
我伸手,向左邊他睡的地方去夠他的額頭,因為體溫計隻需要點一下、就能量到精準的體溫,然而……
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粗糙咯手的硬殼,非常之大,也相當之厚,我顫顫巍巍地摸了一圈、仍然沒摸到儘頭;不規則圓形的手感,上下很硬,敲起來有點疼,中間卻是半空的;有什麼軟軟的、一碰就縮回去的,六個…一共是六個……
一共是六個。
我猛地轉過身!
一隻把頭、四肢、小尾巴全部縮進有半張沙發那麼寬的花斑大烏龜,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更像是冬眠了……
它此刻的形態,和每次突然關燈後,觀筱的樣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它,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從哪裡把邏輯圓回來——我的小堂弟,他變成了烏龜、還是自己一點也沒察覺地變成了烏龜、和我家的大花小草有的一拚的烏龜……我該怎麼把他變回來?要不要讓他知道其實他隻是一隻烏龜,可是這隻烏龜看起來也蠻可愛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情況後,他會不會又衝我嗚嗚嗚地哭……
雖然到目前為止,僅過我眼,變成動物的人類已經數不勝數了;但親眼看到自己熟悉的家人,這個衝擊對我而言,怎麼說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呆呆地望向沉睡著的觀筱,忍了好半響,最終還是克製不住自己的笑點,指著他,拍著抱枕,狂笑了起來。
“你居然是烏龜……我還以為付息城那水貨才是烏龜!你竟然……噗………!”我笑得肚子都痛了,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場合瘋狂地笑了十來分鐘,快要笑到胃和喉嚨發疼,才強迫自己停了下來,把觀筱-大烏龜抱進懷裡順毛……順殼,對著他自言自語:“小筱啊小筱,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早知道你的基因這麼優秀,我就……”想了想,近親不能結婚,知道了我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於是隻好長歎一聲:“你,真的很優秀啊!”
仿佛和我心有靈犀,我話音剛落,他就悄悄地探出了頭,圓溜溜的黑豆小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我,一隻帶著肉蹼的小爪子試探地按住我的手指,然後“嗖”地一下,又受驚般得縮了回去。
“不行,不能這麼膽小!”我點點它的三角腦袋,“膽子給我大一點,殼這麼硬,鱷魚咬不動,也乾不過你呀,有什麼可怕的?對了……”我突然想到,他變成動物,或許是因為受了驚嚇、發燒或者犯病,這些皆有可能,最好的辦法是快點將他變回來,然後抽時間去檢查一下體.內的腺素。
我正回了表情,不再同它開玩笑,而是放下大烏龜,從旁邊的包裡翻了起來——得找到那種血清藥才行……
翻了好一會,我才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找到一枚注射狀的血清素,這是幻寵局工作人員的必備,但因為休假,我沒帶多少工具,於是我到休息室的急用醫療箱裡找了找,一次性注射針頭還是新的;我回想著培訓課的內容,小心地把血清素裝進了注射管裡。
真麻煩,這麼細致的工作完全不適合我這種大大咧咧的人,幸好當時沒學護理,不然豈不是要害病人……我胡思亂想著些有的沒的,見終於一滴不漏的裝好,鬆了口氣,正要把注射頭向滿臉無辜的烏龜觀筱——
“我們回來了,姐姐大人!”休息室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迎麵而來的就是那個墨鏡大嗓門,“給您帶了海鮮鬆仁粥,店主說女生晚上喝這種東西最養顏了……”
“等等等等!”我急忙叫道:“你們先彆進來,請在外麵等一下!”
“誒?怎麼了嗎?”他遲疑,“沒啥問……題啊?”
“……”我看著被嚇得四肢尾巴和頭部又全縮回去的觀筱,頓了頓,破釜沉舟地道:“我在換內衣!剛才被觀筱吐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