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男人啊。
他是男人。
是男人。
是男……
好心大叔的話如同寺廟裡大梵鐘的鐘杵, 它們重重地擊打著我的三觀, 讓我頭腦發昏;而他的聲音,此刻回蕩在我腦海中, 掀起一陣又一陣狂風波瀾!
男人。
男人?!
什什什什什麼……?有沒有搞錯——那樣的花容月貌,無論是電影海報還是現場版的真人,都充滿了一種禍國殃民的絕世美人氣質!那麼細的腰、那等柔美動人的聲音、那……你卻告訴我是男的?居然是個男的?!
我不甘心地扒在橫欄間,踮起腳朝下望,斷然否認:“不可能!長得比我還漂亮就算了, 他扮女人扮得這麼像,而且還出演這種戲劇——找男人來演是有毛病嗎?大叔你肯定是晚上啤酒喝太多記錯了。”
“我才沒喝酒呢。”中年大叔反駁道:“小姑娘你還年輕, 對很多事不懂是正常的;但就算對於這些不明白的事情從未聽聞、也不代表你就要去否決它嘛。歌舞伎本身就是獨屬於男人的一種傳統藝技,它是和櫻區的一大傳統民族特色, 就像鐘離的越劇、坎特拉的舞台劇一樣,這些你多多少少會有點了解的吧?”
啊……不要把我的三觀撕碎又丟到地上狂踩後,還要強行開始給我解說啦。
我搖搖頭,不聽他的一麵之詞,因為我隻信科學。於是我先維基後百度, 把所謂歌舞伎、和樂仔仔細細地查了好幾遍……然後丟開手環,認識到——
我果然是個文盲。
———
從首都大劇院出來後, 我就陷入了一種自己對這個奇妙世界一無所知、或許就是個連百無一用都比不上的超級大廢柴的邏輯之中。
本來吧,什麼人類變動物、幻獸夜鶯之類的玄幻玩意兒, 普通人能知道才見了鬼, 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可活到二十一歲, 才發現新世界大門竟然有這麼多扇還沒開……那就、那就顯得之前的人生有點水貨了。
我有些沮喪, 就又隨便找了個地方打彈珠,結果發現不僅人生很水貨,連晚上的運氣也變得水貨;歎了口氣,我悠悠地放棄了玩一晚上再贏票看女……看男神的決定,準備回家洗洗睡覺得了。
輸光了兜裡剩下的鋼鏰,我上下拋著幾百塊贏來的一小包紙巾,手機在響,可我不想接,就這麼慢悠悠地朝車站走,腦子裡胡亂想著:遙月既然那麼好看、那他周圍的那些女孩子每天豈不是過得很絕望?《心流物語》露了半張臉就已經讓人遐想蹁躚,為了保持看電影的質量,我沒有特意去搜他的素顏,網上大半都是他作各種貌美女形(男舞者模仿女人形態)的樣子——那也足夠好看了。
——所以他為什麼就長得那麼好看呢?!!為什麼!這就是所謂天生的基因麼?
唉,這年頭的女裝大佬都太厲害,真正的女性不好混呀。
路過一家全天營業的便利店,我買了瓶溫熱的礦泉水,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兩口喝完,正要把瓶子丟進分解垃圾桶裡時,隱約聽到了幾聲幼犬的嗚叫。
“呼……呼嗷………”
我低頭一看,一隻毛色純黑、隻有眼珠黑白分明的迷你杜賓犬正立著前肢,雙爪搭在我的靴子上,衝我歡快地搖著尾巴。
唔,這是餓了。
見我望向自己,它尤為亢奮地“汪!”了一聲,搖尾巴的速度和頻率快得讓人看不清楚;繼續抬高前肢、扒拉著我的小腿,它豎著尖長的耳朵,伸出舌頭哈哈地叫,眼神懵懂而充滿了熱情的天真。
我習以為常地摸了摸它毛乎乎的小腦袋,它愜意地眯起眼睛,看樣子很享受我的撫摸;我拿過包,從裡麵搜了半天,找到一根小犬專用的火腿腸,開始撕外包裝——這段時間被各種偶遇的貓貓狗狗、綠鬣蜥小兔子等等寵物纏著,我也挺習慣帶上這些符合它們健康的小零食,沒了就去附近的超市補充一點。在這個人皆有寵的世界,動物的日用品和人類相當比肩,不用擔心沒有貨、或者哪裡補不到。
剝開後,我故意在它麵前晃了一圈,小杜賓急切地朝我吐舌頭,著急想要攀爬上來;我被它逗得笑了笑,在路燈的映襯下,它小小的身體卻拖著一條很長的影子尾巴,還挺滑稽的。
看要逗哭了,我就不再和它玩,而是將手裡的淡鹽零食掰成一小塊,要伸過去喂它……
可還沒等到它急忙張口咬下,不遠處突然就響起一道音色清冷的呼喚:
“小鹿。”
迷你小杜賓聞音,長耳一豎,尾巴下意識夾了起來,然後開始用力地搖擺;立刻從我腿上跳下去,扭頭就朝著某個方向狂奔。
我順著它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頎長的影子,安靜地立在那裡。
路燈是暖黃色的,卻仿佛永遠無法踏足那裡的世界;就像是隔出了一片空地,滿是銀落白雪的寒意,給人一種畫地為牢的感覺。
身長玉立的青年左手握著一把典雅的繁複花傘柄,右手空垂,目光冷靜地看著想要拚命朝自己腿上扒拉的活潑小狗,顯得無動於衷。他鴉黑色的柔順長發披落在肩上,人顯得有些清瘦,很像秋天的百合花,高貴而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