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這家店真的很是費了我一番功夫。
地下live之前遇到的誌同道合小夥伴, 程甜姑娘, 那天因為趕時間, 比泥鰍還要速度靈活,她七拐八轉的,壓根不給討厭運動的老年人我一丟丟反應時間。就好像在哪個魔法磚塊敲一敲, 或者嗖地鑽進某家衣櫥,魔法異界的大門就此打開,不費吹灰之力想浪到哪裡就浪到哪兒。
可輪到我這個路癡來找,那麻煩就大了。
說來, 這件事聽上去還挺悲催的;我一個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除非回老家、上大學等等之外基本沒離開過的當地人,居然為了問路, 來來回回打擾了十來位好心指的路人, 笑得快要臉僵——這種尷尬正如都大四了,還分不清XXX教學樓往哪兒走一樣, 令人頗感丟人……
不過好在,萬事堅持最可貴,這個比對角巷還難找的寄養所還是被我找到了!
正值冬與春的過季, 自狹窄的胡同背繞過, 一個隱藏在沙蒿、蓬鮮草和白刺等等少見的灌木草本植株叢間的小型動物寄養所, 被木板階梯毫不突出地展現了出來, 有種樸素而簡單的美。
……但是, 好看是好看, 卻又實在太偏僻;要是什麼政府機關、住宅小區建在這裡的話, 那就太坑人了哇。
我推開門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位輕輕鬆鬆就搞定了難纏熊貓崽的飼養員真大佬,他正坐位子上,安靜地擦拭著麵前的透明玻璃缸;於是,我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過去,積極地向他提出了自己的願望。
——明人不說暗話,我想對這隻布偶貓為所欲為!
“不用訓練得太離譜,”見他半天不開口,我降低了初始難度,“隻要讓它不要再咬人就行了;你看……”我撕開創可貼,向他展示今天這隻臭貓的成果,“我隻是想教他怎麼跳誰都應該會的社交舞蹈而已,完全出於好心…結果它嗷嗚一口,咬得我血流三千裡!”在黑發小哥的專心聆聽和端視之下,我默默收回了誇張的比喻,“傷口對著自來水衝了十分鐘呢……總之,它又狠狠地咬了我一口,這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了!本來想打一頓了事,可是那又犯法,所以能請你教會我怎麼訓練小動物麼?自從上次看了你的表演…你的訓寵手法後,我就特彆佩服這種靠氣場和技巧讓寵物臣服的小精靈訓練家,我可以報名嗎?”
我兩手拖著腮,無聲地、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灰絨衫製服的清秀店員態度很好,當我一開口後,他就放下了手裡的動作,非常認真地聽著我的請求。
聽到最後,他微微一笑,伸出根修長的手指,我見那上麵有些細小的傷口;他撥弄了一下布包裡的布偶貓頭,得到對方偏過臉不理人的反應,也完全不生氣,隻是好脾氣地又試了試。
“它這會心情不太好……”我小聲地說,剛才給貓穿裙子失敗後,布偶就一直這幅“我不爽”的表情了,這裡麵……大概,有我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的錯左右,嗯,不多不多。
青年的相貌看上去很年輕,無論是清爽的短發、還是簡單的打扮,都像是在校的大學生;但門口的招牌掛著的店麵名稱——{單峰和雙峰},卻顯得年代久遠,落著些許灰塵。不過東方人嘛,最標準的一個特征就是看起來很小,所以從外表判斷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我看他朝裡麵走過去,沒一會又回到這裡,手裡拿著一個連著繩子的黑色彈彈球,放到了貓的身旁,試探著滾動、在它的眼前晃了晃,見它沒反應,就拿起球,想了想,自己開始遊刃有餘地玩起了溜球的遊戲。
這是什麼操作?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精靈大師要開始傳道授業解惑了嘛?
不乖的布偶貓隨著他手上的動作,直起了背,它無聊地看了一會,可惜沒多久,便又轉過視線,俯趴在交疊的爪爪上,繼續自己冷淡的態度。
青年很輕地點了點頭,然後放下手裡的彈彈球,又去拿了一隻活!的小老鼠。
我嚇了一跳,飛快地退後幾步,他沒有看見,而是吊著小老鼠的尾巴,在布偶貓麵前輕輕地搖晃;貓咪聞到了味道,動了動鼻子,突然睜開眼;然後豎起脖子上的毛,尾巴用力一甩,就把那隻小老鼠“啪”地丟了出去。
他隨即跟了上去,把暈頭轉向的小老鼠拿回來,放到了隔壁的桌子上。
對哦,它不吃專供貓糧之外的任何東西來著,忘記告訴店員這是隻亞種貓了……不過應該都差不多吧,反正和真貓的區彆也不多。
我繼續托著腮觀察。
這次回來,青年的手上多了幾捧貓薄荷。
噫,是小荊芥……
他彎腰蹲在貓的身前,試著將手裡的乾草揮了揮,我踮起腳,看見這隻不乖的瞳孔又一瞬變成了豎狀,繼而又恢複了原態;黑發青年試著微微掰開它的嘴巴,把貓薄荷放進去,布偶也任由他這麼做……
然後,它突然立起牙齒,嗷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完了完了。
我連忙跑過去,用拳頭敲著布偶的頭,它卻絲毫不放,好脾氣的小哥抬眼向我搖搖頭,示意沒關係,也不去管自己正流血的手指,而是依然小心地把貓草往裡塞,直到那小簇被它吞了下去……布偶突然很有力地打了個噴嚏。
“嗷嚏!”
隨後,它就開始翻起肚皮,用背脊摩擦著桌子,一隻貓喵喵喵地肚子打起滾來。
“這……”天道好輪回嗎?原來貓薄荷也是管用的啊,我想。
不過,我還是沒懂這一係列究竟是個什麼操作,隻好迷茫地看向小哥;他對我露出了一個很溫和的笑容,然後走到洗手池邊,衝洗了一會傷口,將血洗乾淨。沒有包紮,他就拿著一個小本子回來,寫了些話,才將它遞給了我。
我接過,低頭看:
【不介意我寫字吧?這樣的溝通方式,我個人更加習慣一些。】
我搖搖頭。
【你的貓,靈敏度、反應能力、捕獵性和嗅覺都沒有什麼問題。】
【不過,貓的性格和很多動物不同,是非常個性,也很喜歡獨立思考的;想要它聽話,需要它發自內心地尊敬你才可以。】
【這孩子的心情有些低落,是因為之前和主人發生矛盾了嗎?它隻有幾個月大,希望你們能好好溝通一下,我教你怎麼撫摸它,讓它心情好起來吧。】
最後一句話還附上了一個笑臉。
我盯著上麵的字,不自覺有點臉紅;好像……是有點太隨心所欲了。可能是因為之前經曆的小動物,各個一副隨我處置也很開心、或者說被碰到就會滿足的態度,於是不知不覺地就順手用在了自己的貓咪身上……不過,要是它不喜歡女裝的話,那我也……
唉,那好吧。
我徹底放棄了給貓咪穿自己新偶像舞蹈常服之寵物版(這世界還真是什麼都有)的念頭,俯下身,在紙上寫道:
那我給它按摩了,它就會聽我的話了麼?
遞給青年店員,他接過後看了看,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聽得見。
……對哦,剛才不是已經和人家廢話了半天嘛。
傻了傻了。
我輕咳一聲,衝他飛快地點了好幾下頭,然後指指自己的腦袋,做了個“沒辦法,這裡經常有點問題”的聳肩動作;他輕輕笑了出來,露出來的牙齒很白,也學著我俯身,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朝歌。
欸……還挺好聽的!
“觀佑佑。你是…這裡的老板嗎?”我抱起被貓薄荷征服後筋疲力儘的小貓咪,偷偷戳了一下它的屁屁,繼而好奇地問。
他點頭。
“我二十一,你多大呢?”見他也拿過一隻黑色的老貓,開始給我示範動作;我忍不住話癆的欲望,於是就調查起戶口。
他比了個三。
“三十三?!”我吃驚,“完全看不出來!”
“……”他輕搖著頭,在紙上寫了個二十三,然後推給我。
“哦……”我接續問,“這裡經常有很多動物嗎?上次我看見有人把熊貓送了過來,她說這裡有很多小動物,那今天、也有人送熊貓過來麼?”能讓我摸摸就好了。
他搖了搖頭,示意我注意他手上的動作,我猜他大概是不想分享自己的毛茸茸,於是遺憾地閉上了嘴,跟著學了好一會……
我發現,布偶它、它癱了!
在我華麗流暢的手法下,它整隻貓,癱成了一麵貓餅;眼神迷蒙地蹭著我,無知無覺的尾巴卷起我的手腕,似乎想要繼續再來一次。
我故意把手上的創口貼放到它嘴角的時候,它居然沒有嫌棄地避開,而是頗為溫和地上口舔了舔!
——這就像是原本棱角鋒利、到了青春期讓媽媽哭泣難過的叛逆男高中生,突然有一天收起了身上的尖刺,放軟了態度,求著媽媽給自己好好揉揉肩膀,保證以後要當一個乖小孩;因為他腰間盤突出、玩遊戲跟不上總被群嘲,所以乾脆棄暗投明……
天啊,才不過半小時而已,劇情就如此柳暗花明,我真是太厲害了。
把癱成一張薑餅,嘴角疑似還在流口水的布偶貓放到一邊,我拿出手環,對這個溫柔的小哥哥,已經完全改變了最初沒太當回事、隻想著撞撞運氣的態度,變為欽佩起來,尋思這就是所謂藏龍臥虎了:“大佬…那個,朝歌先生,請問剛才的教按摩需要多少錢呢?還有,我以後能不能經常過來學習,除了給貓咪之外,”我貪心地想,要乾就要乾票大的,做一行就要愛一行,“還有給犬、給蛇、鳥,給兔子、給烏龜、熊貓……你都會嗎?錢的話沒問題,我肯定付得起的!”
聽見我的話,他側過頭,做了個稍等的動作,手下仍然在給那隻老貓按脖子——從它像是被誰咬了一口的耳朵開始、毛發稀疏的脖子、明顯缺了好幾塊的背脊、幾顆軟綿綿的乾癟肉球,最後是到看上去就很無力的四肢;他的手法輕柔又穩當,相當耐心,比我剛才劍走劍鋒、讓我的小貓咪哆嗦了好幾次要熟練穩妥得多。這因為比我動作要熟練很多,這已經是第二回了。
即便有時候因為需要全身到位,按到了哪裡,結果被貓用尾巴抽手臂,他也心無旁騖,力度不變的做完第二次按摩的整套順序。
等到最後一個地方也按摩到位,那隻老貓像是煥發了新生一般,回頭衝他咩咩地仰首叫了幾句,神情比方才輕快多了,兩下就跳到貓爬架,眯起眼,舒舒服服地睡起了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