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倒v開始)
伊萬的秘密, 像一根無傷大雅的倒刺。
隻要平日裡不去主動觸碰,就可以當作這根刺從未存在過。
畢竟容景也曾數次告訴過自己,閱讀這本包裝豪華的長篇巨著, 需要時間。
畢竟伊萬永遠都隻會是他的雌君, 他們終生都會被綁定在一起, 日子還長。
所以在今天之前, 容景一直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他錯了。
他笑著與警員禮貌道彆,卻在踏入懸浮車的瞬間麵無表情。
雪景映夕陽, 紫紅光芒浮在他微垂的眼睫之上, 無法照亮幽黑眸子深處的陰霾。
奧古斯特所說的那些,他也不是沒想過。實際上,在星網各類論壇中,討論元帥私生活的帖子絕不少見。
隻有傻子才會相信伊萬沒有問題。
可容景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欠伊萬的更多。
相比伊萬坦然表達出的在乎與愛意, 容景實在是太謹慎、太小心眼,又太害怕在這段親密關係中失去主動權。
迄今為止, 他都不曾對伊萬說過一次“喜歡”, 更彆提對自己的心承認,這或許就是愛情。
拿婚姻當作借口,去掩飾每一個行為之下隱藏的真心……他知道自己才是真的膽怯而幼稚。
*
回到小彆墅, 容景解開大衣, 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
靜下心來他才發現,現在家裡已經越來越有生活氣息。
客廳擺著成雙成對的抱枕和咖啡杯, 花瓶中插著溫室養出的春季玫瑰,粉紅花瓣嬌豔欲滴。
伊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捧著花束回家,自從冬季開啟之後更是頻繁, 容景也不知道他究竟從哪兒弄回來的。
牆上陸陸續續掛了許多他們的合照。因為容景的強烈反對, 伊萬沒有把清打印的巨大結婚照掛在客廳, 而是讓那片被精心裝裱於相框中的紫葉小愛心取代了它的位置。
當時容景紅著臉同意了。至少……不會有第二隻蟲知道這片愛心的意義。
回憶裡除了美好,彆無他物。
容景呼了口氣,抱起在腳邊撲騰的小白,從頭順毛到尾。狗狗沐浴乳特有的清香和蓬鬆觸感,讓他心情稍微輕鬆了那麼少許。
伊萬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他不知為何又穿上了圍裙,一如往常那樣俯身吻了吻容景的額頭,道:“雄主,晚餐是豬排芝士焗飯,我讓喬治從商業街買的。”
自從接受了自己沒有廚藝天賦的事實,伊萬在這種小事上變得相當坦誠。
其實,即便是涉及軍部要事,伊萬似乎也從未想要對他隱瞞什麼。
“好。”容景停止浮想聯翩,沒有避開雌君的親吻,笑著應了一聲。
但是在餐桌上,他依然不是很有精神,用勺子卷起粘稠芝士,繞了一圈又一圈。
而伊萬向來都極其敏銳。他目光一直追隨著容景的動作,放在餐桌下的手慢慢攥緊,又緩緩鬆開。
沉默半晌,伊萬閉了閉眼,低聲問:“雄主,奧古斯特他……是不是跟您說了什麼不好的事?”
容景將勺子送入口中,舌尖抵著奶香芝士碾磨了一會兒,才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才算是不好的事?”
“比如,”伊萬說著忽然一頓,輕輕握住容景的手腕,“比如澤威·維爾納。您千萬彆去看星網上傳播的視頻,他已經被搶救回來了,在軍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全天有蟲負責看守,他逃不掉的。”
在軍隊衝入古堡之前,澤威利用機器蟲錄下自己縱身躍入火海的畫麵,定時公開發表在星網上。雖然視頻原件很快就被主腦刪除,但轉發無數,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位形同枯槁的蒼老雌蟲明明是在赴死,卻露出了陶醉而瘋狂的笑容,視覺效果無比震撼,極易引蟲不適,也讓聯邦群眾紛紛猜測維爾納家族是否存在精神病史。
容景不知道伊萬究竟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還是真的認為,奧古斯特在這次會麵中僅僅是大肆渲染了關於澤威的事情。
見容景久久沒有回話,伊萬擔憂地蹙起眉:“您已經看了麼?彆害怕,維爾納家族的每一隻蟲都會受到應有的製裁。”
容景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彎著唇聲音輕快道:“怎麼可能,我才沒有這麼獵奇。”
“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伊萬那對綠眸卻顯得愈發專注深邃。他沒有再提彆的事情,而是沉默等著容景吃完碗裡的食物。
直到小管家開始收拾碗筷,伊萬才重新牽起容景的手,語氣認真:“雄主,您在生我的氣。”
“嗯,隻有那麼一點點。”
“我錯了,請您責罰。”伊萬也不問為什麼,乾脆利落地回道。
眼看雌君就要曲膝往地上一跪,容景趕緊將伊萬拉住。
“伊萬,你可真是讓我無法理解。”容景歎了口氣,捧起伊萬的臉,纖長手指摩挲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顎輪廓,隨後仰頭印上一個細致而綿長的深吻。
他甚少會在伊萬麵前如此主動。
伊萬很乖地立在原地,微微彎腰回應著雄主,任由容景用齒尖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吻畢,容景坐下來調整自己的呼吸,緩了一會兒才輕笑道:“我在想,如果我的心理測評報告永遠都有問題,你是不是就……永遠不會和我說過去的事情了。”
“雄主,您彆這麼說,”伊萬這次不由分說地跪了下來,將手搭在容景的膝蓋上輕輕撫摸,嗓音低沉,“我的過去和未來,有且隻有您的存在。”
聽起來,很像是在哄小孩。
*
他們最終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因為容景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會從伊萬口中聽到什麼。
他換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讓伊萬知道自己不僅是穿越者,還在穿越之前險些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麵之人
在徹底的坦誠到來之前,容景需要更多緩衝。
如果再以這樣的姿勢聊下去,他大概會按耐不住,直接拉著伊萬進行一些高強度的精神力疏導。
所以他笑著吻了吻伊萬的唇,起身走進閒置的側臥中,將門鎖了起來。
【容景:莫寧大法官,晚上好,請問您有空麼?】 ,
【莫寧:這不是小景嗎,怎麼叫得這麼生分!咱們好久沒聊天,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哈哈哈哈……發生了什麼?】
【容景:qwq其實沒什麼,說起來我還有點害羞~莫先生,請問您能給我講講伊萬以前的事情麼?畢竟您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最近覺得,自己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算不上是一名好雄主。】
【莫寧:!小景,不要妄自菲薄!來來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在屏幕對麵,莫寧叼著煙鬥興奮莫名,迅速拖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上鎖文件夾。
於是容景很快就拿到了伊萬年輕時的證件照,和“黑曆史”錄影片段。
他覺得有些震撼。
伊萬曾經就像一隻渾身帶刺的狼崽子,相比起如今的穩重內斂,當年他的血腥氣兒仿佛能夠隔著照片猛衝出來,濃鬱、鋒銳而富有攻擊性。他的膚色也比現在更白一些,襯得紅發耀眼明亮。
容景單手托著下巴,一張一張看過去,發現伊萬的氣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得更像如今的他。這讓容景笑意漸深。
最後他又點開了那段錄影。
“……”
畫麵中,伊萬陰鬱而死氣沉沉,頂著暴雨自虐般跑了一圈又一圈。紅發被雨水徹底浸濕,透著暗色,柔軟又脆弱地垂在額前,將他漂亮的眼睛遮擋嚴實。
容景不由坐直身子,笑容緩緩凝固。
發生了什麼?
從意氣風發到麵如死灰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容景對自己的記憶很有自信,在聯邦曆史中視頻所顯示的那一年,伊萬絕對沒有遇到任何稱得上挫敗的事情。甚至沒過多久,伊萬就在軍部繼續扶搖直上、屢創佳績,一發不可收拾。
這似乎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轉折點。
伊萬逐漸從一把見血封喉的利刃,變為了可以勝任聯邦領袖的指揮者。
容景反複觀看視頻中的每一幀畫麵,他放慢予兮讀家播放速度,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地看著,耳邊響起了奧古斯特的笑聲。
“彆裝了,承認吧容景,你根本就不了解伊萬·德維特的過去。你覺得他從垃圾星一路打拚到聯邦主星,會連一隻知心的雄蟲伴侶都沒有嗎?開什麼玩笑!”
容景想起伊萬在與自己相遇之前的事跡。
明明拒絕與帝國聯姻,拒絕接受軍醫的精神力疏導,他卻沒有任何精神力暴動的風險。
明明身居高位,無數家世優異、地位相近的高級雄蟲對他趨之若鶩,他卻沒有絲毫動搖嘗試的打算。
直到元帥或許是精神力變異體、是單身主義者,甚至有可能厭惡雄蟲的猜測言論早就已經傳徹聯邦……他卻猝不及防地決定跟自己匹配結婚了。
容景越想越覺得荒謬。
可他並非是感情白癡,自從第一次相遇開始,他就能夠看得清伊萬眼底那些翻騰的情緒。
這件事的真相,絕對不可能與奧古斯特所說的一模一樣。
“艾克,能不能幫我個忙?”
*
房間外,伊萬一直沒有離開。
他屈膝坐在地上,背靠牆麵,盯著門把手。
孔雀石般的綠眸看不出情緒,卻又顯得過於深邃而悠遠,仿佛可以跨越時空的界限。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文案倒計時~
第25章
屋內暖風開得很足, 容景卻覺得手腳都有些發冷。
淺白月光從窗口潑灑而入,柔和卻不帶一絲溫度。
他將伊萬送的愛心抱枕墊在腰後,從艾克那裡要來了無限製破解版星網瀏覽工具。
結交一個黑客朋友, 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方便之處。
正因為經曆過信息交流方式極其匱乏的年代, 容景才會更加重視這件事。
即便紙筆價格高昂, 也會有無數曆史的真相被人詳細記錄, 更何況是幾乎無需代價就可任意使用的星網呢?
隻要有旁觀者存在,伊萬所說的每一句話, 都必然有可能會留下痕跡。
因為他太有名了。
雖然容景早在星網上把伊萬相關的公開記載看了個遍,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打下【元帥】這個關鍵詞,而是依照伊萬軍銜提升的時間點,慢慢篩選。
或許這種行為很奇怪, 也很過分,但他知道伊萬不介意。
隔著一道門, 容景依舊能聽見伊萬淺淺的呼吸聲。
月亮逐漸飄至雲端, 房間內的光線略微暗淡。他找到了一個廢棄許久的社交賬號。
博主頭像是一張不露臉自拍,穿著聯邦軍部的舊式特訓服。容景想要點進去,卻忽然感覺心跳有些快。
【飛鳥:有一說一, 德維特是不是出了什麼精神問題……難不成上次出任務的荒星有輻射泄露?我住在他隔壁宿舍, 最近每天出門都要被他那副死相嚇到……咋回事啊??】
容景回想起伊萬的那段跑圈錄影,皺起眉頭, 點進這條博文的評論區。
【老二:我也覺得伊萬最近像個瘋子一樣,前兩天叫他去看醫生,他居然差點把我揍了一頓。真的瘋了吧, 就不怕吃處分?】
【星空遠航回複老二: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德維特剛來的時候不是整天跟我們說已經找到了未來的雄主嗎?我懷疑那位雄蟲閣下把他拋棄了, 哈。】
【老二回複星空遠航:臥槽, 你說得對!真有這回事,我那時就覺得他是失心瘋了。開什麼玩笑,從垃圾星出來的家夥敢說自己看見過雄蟲,滑天下之大稽。】
【飛鳥:原來如此……不是輻射影響神智就行。悄悄說一句,反正自從德維特當上小隊長,我就再也沒聽他提起過這件事。笑死,吹牛打臉啪啪響,坐等他以後被撤職了又拿失戀當借口。】
【明子:額,說不定他喜歡的雄蟲結婚了?】
【老二回複明子:結婚了就這樣要死要活?不能自薦當雌侍嗎?啊對對對,驕傲的德維特怎麼可能甘願給彆蟲當小的呢,他連洛非閣下的示好都拒絕了,真是有骨氣。】
【飛鳥回複老二: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乾什麼。長官昨天又罰他去跑圈了……想死也彆死在我們分隊行不行,攤上這種隊長簡直無語。】
……
容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從未見過如此多……有關於伊萬的惡評。
他自虐般地將這些對話閱讀了一遍又一遍,分析著每一個字的含義,最後將光腦摘下來,猛地擲向牆麵。
未來的雄主?
是誰?
容景揉了揉手腕,彎唇笑起來,眸子卻彌漫著濃鬱的墨色。
打開門,伊萬依舊坐在牆邊。
他聽見動靜後,便沉默著將姿勢改為跪坐,像是提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那般,乖得不行。容景唇角弧度更甚。
“伊萬,”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雌君,黑發披散垂落耳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嗓音溫和,“你還記得,在A61星係接受特訓的日子嗎?”
伊萬瞳孔放大,身體微微瑟縮了一瞬,手指逐漸攥緊:“……我記得。”
“告訴我,誰是你‘未來的雄主’?”
“是您。”
伊萬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他仰起頭直直注視著容景,語氣篤定,卻藏著些微不可察的委屈與祈求。
但容景隻是頓感荒謬地輕笑了一聲。精神絲冰涼如鐵,沒等伊萬再次開口便呼嘯而出,纏著他的脖頸,將他狠狠揪起來按在了牆上。
“算了,這個話題暫且擱置。”
反複咀嚼著心頭那股發瘋般燃燒的焦灼感,容景一步一步向雌君走近,最後慢條斯理地捏起他的下巴,眼睛彎彎。
“抱歉,我現在要對你做一些不好的事。”
伊萬呼吸陡然粗重,卻沒有絲毫想要掙紮的意思。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
轉眼,第二天清晨。
當微涼陽光沿著窗戶緩緩漫向床邊,伊萬忽然輕聲道:“早安,雄主。”
他語氣一如往常的每個清晨那般,隻是略顯虛弱。
容景垂眸摩挲著伊萬的手指,像是哄孩子般聲音甜美:“我今天不去學校了,你也彆出門,好不好?”
“……好。”伊萬喉結微滾,看了一眼依然被綁在床頭的手腕,卻並未變得態度激烈。
容景覺得自己終於冷靜了些許。昨晚那種腦子被燒斷了一根弦的極端衝動,在伊萬無儘包容的配合中逐漸消散。
但該問的還是要問。
“說說吧,未來的雄主是什麼意思?”他柔聲道。
“是您,真的是您。”伊萬像是做了一個決定,聲音篤定。
容景給伊萬倒了杯溫水,抵在他唇邊,看著他慢慢喝下,才繼續道:“你說實話,伊萬。”
“雄主,您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您夜晚做噩夢的頻率很高……”伊萬頓了頓,抬眼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容景的精神狀態,確認他現在已經變得平靜,便接著問道,“您小時候,也經常會這樣,對嗎?我是指,從小就如此。”
“……你,你怎麼知道?”容景愣住,精神絲不受控製地收緊。
伊萬就像是沒有感覺到手腕的刺痛,閉了閉眼後輕聲說:“我看見過您的夢,不,應該說,我曾經可以進入您的夢中。”
容景將水杯重重放在床頭,眼睛睜大,手指卻微微顫抖起來:“伊萬,你不要開玩笑。”
伊萬將聲音壓得很低:“冒犯了,容家五公子。”
“……什麼?”
驚詫從喉底溢出。容景偏過頭,不敢置信地攥緊床單,半天都說不出更多話。
自己的來曆在伊萬眼中,難道一直都是透明的?
這是什麼天大的玩笑?
“雄主,您還記得結婚那天,送給我的手帕嗎?從那一刻起我就更加確定,您就是我夢中遇見的那個容景,”伊萬眸中透出隱隱擔憂,但堅定地說了下去,“傲雪寒梅,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這是您親口說的。”
可誰會記得自己幼年那接連不斷的夢呢?
容景甚至從未試圖回憶過。
他隻記得因為太過孤獨,小時候他會經常對著空氣說話,會幻想自己擁有一個朋友……可以在寒冷的夜晚與人相伴取暖。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把那段最黑暗的經曆藏在了心底。
而伊萬竟然一字一句講出了這個世界並不存在的詞彙,仿佛是刻意練習過無數遍:“您說,您也很想被母親帶去北地遊玩,想看一看梅花是否真像詩書中所說的那樣,立於雪中、渾身傲骨……那時我說,彆難過,你一定會有機會看見。”
容景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他的精神力在第三次進化後,已經大幅度強化了大腦記憶。這段對話竟然真的發生過,他現在隻要稍稍回想就能記起……
他鬆開捆著伊萬許久的精神絲,有些無力地靠在床邊,久久沉默後,垂眼道:“我每一次聽到回應,都以為是自己發了癔症。”
即便到了這一刻,容景都感覺很不真實,腦袋嗡嗡作響。
這些事情未免太像一個玩笑。
伊萬顧不上自己手腕的淤青,坐起身將容景用力抱在懷裡,吻遍了他的額際眉心。
“我最初也這麼認為,因為我看不清您的模樣,隻覺得自己在做一個環環相扣的夢……但您的聲音實在太過真實,我信了,我忍不住信了。”
伊萬低沉嗓音裡壓抑著濃烈的情緒,他緩了口氣,又道:“雄主,您知道您說自己即將定親時,我有多絕望嗎?我恨不得死了算了,我甚至想拚命找出穿越到那個世界的方法,但在那天之後,您就再也沒有出現……”
容景將腦袋擱在伊萬的頸窩裡,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所以,你在那麼早的時候,就把我當成未來的雄主,還敢到處宣揚?膽子挺大。”
伊萬眼中露出一瞬間的局促,偏過頭頓了頓,卻很快變得更加堅定。他沉聲道:“那時我想,如果這輩子都無法見到真實的您,那就等到死後,我再去追求。我就是認定了您。”
這是在說什麼瘋話啊……
容景啞然失笑。他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許許多多的事不再難以啟齒,但兩個世界中的時間流速似乎並不相同。
隨後他抬眸看向伊萬,不動聲色地計算著雌君究竟等了自己多少年:“很可惜,我已經先死了一回。我在準備定親的第二天……就死了,然後才來到這裡。”
“……”
伊萬的手臂驟然收緊,他湊近容景耳邊,說:“既然您能來到這個世界,我必然也會有辦法再過去。總有一天,我會把害您的人都殺了。”
他反複咀嚼著“人”這個字眼,嗓音低啞。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單純的伊萬並沒有意識到,即便他在努力把話說開,雄主卻依然是那一顆已經漏了芯子的芝麻餡白湯圓。
修補尚未成功,元帥還需努力。
第26章
容景輕撫著伊萬側頸的淡淡勒痕, 唇邊泛出淺笑:“即便真有那天,說不定害我的人也早已變成了一抔黃土。”
三年多的時光稀釋了太多情緒,或許不足以讓容景徹底釋懷, 但他也不會再將死亡當作一個難以啟齒的沉重話題。
“若是如此, 我會把那堆黃土也挖出來燒了。”伊萬悶聲道。
與容景相反, 伊萬此刻完全無法釋懷, 眉頭緊鎖,說出的話甚至顯得有些幼稚。
容景喜歡看見這樣的雌君。他笑意更深, 微涼指尖拂過伊萬的眉心, 將那處溝壑抹平。
“其實他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現在我依然隻會將你的存在當作癔症。”
伊萬趁機拉著容景的手吻了吻,態度認真:“雄主,就算我永遠沒有機會成為您的雌君, 我也寧願您從未經曆過這樣可怕的事。”
聽見這話,容景忽然沉默了半晌。
“寧願讓我留在那邊, 和一個陌生人結婚, 從此再也見不到你?”
他眸子透出危險,不由自主地故意曲解了伊萬的意思。
伊萬一愣:“不,不是。”
“伊萬, 你最好不是真的這麼想。”容景挑眉笑道。
他輕輕從伊萬的懷抱中鑽出來, 坐在床邊係好上衣紐扣,略微思索後又多穿了一件外套。柔軟的純白家居服將他襯得相當無害。
伊萬有些茫然。他揉了揉手腕, 想跟上去幫雄主梳頭,可容景卻還是在笑:“不許下來。”
“雄主?”
“我們說好的,今天你哪兒也不能去, 對不對?”
“……是, 雄主。”
伊萬乖乖坐回原位, 但並沒有特意扯過被子遮掩身體,而是坦然地靠在床頭。
雌蟲的恢複能力實在太強,他垂眼看向自己身上逐漸變淡的斑駁紅痕,細細品味著這股……被豢養的錯覺。
容景也倚在梳妝台前,抱著手臂一點一點打量伊萬。
指印,勒痕,咬傷,淚跡。
黑金蟲紋盤旋於腰側若隱若現,骨翼在昨夜被強行扯開過,現在又委委屈屈縮回了背部,卻因為受到太多刺激而依舊微微顫著。
紅發被汗水打濕了一次又一次,那汪深邃碧眸隻剩下柔軟與馴順。
每個細微之處,都遍布了容景留下的印記,像一具刻意製造的觀賞工藝品。
容景很滿意,笑著拿起伊萬的光腦,點開拍照功能,“哢嚓”一聲,將這個畫麵永遠留在了相冊裡。
伊萬渾身一顫,忽然感覺像是有熱流湧進胸腔,手指攥著床單卻沒有躲避,配合地揚起臉,看向鏡頭。
其實,他也很喜歡看見這樣的雄主。
*
小管家定時做好了兩份早餐,端進臥室。
它發現伊萬還坐在床頭,又返身帶回一張折疊小桌子,將食物和刀叉整齊地擺放在桌上。
伊萬沒有動,而是看向容景,像是要征求他的同意。
容景點了點頭,伊萬又道:“雄主,您也來吃一些吧。昨晚……您也很累。”
精神力近乎透支了好幾次,怎麼可能不累。
“好。”容景笑著坐在伊萬身邊。
雖然無處安放的各種情緒,已經填飽了他的肚子。
他拆開一盒乳果汁,喝了幾口,才發現自己仿佛在沙漠中走了一遭,喉嚨乾澀得幾近刺痛。
容景將腦袋搭在伊萬肩頭,看著他慢慢吃完最後一片培根,才清了清嗓子問道:“伊萬,你進入我的夢中時是什麼感覺?”
“很放鬆,像飄在雲裡……起初我竭儘全力地想要保持警惕,但我發現自己做不到。”伊萬回憶道。
容景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目露詫異:“等等,這會不會是一種變相的精神力疏導?正因為這件事,你以前才會那麼多年都沒有經曆過精神力暴動,一次都沒有。”
“其實我一直都這樣認為,雄主,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伊萬嗓音溫柔,說著說著卻偏過頭,眼裡夾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羞恥,“我當時沒見過什麼市麵,懵懵懂懂,隻知道能為雌蟲做精神力疏導的隻有雄蟲……所以,我擅自將您當成了我未來的雄主。”
容景輕笑一聲:“從本質上來看,你並沒有猜錯。”
伊萬放下刀叉,用桌邊的濕巾抹了把臉,跟著笑起來:“我太年輕了,根本不懂什麼叫做低調,死死認定您是雄蟲後,總是忍不住跟隊友們炫耀。那個時候我真的非常愚蠢。”
“這明明就很可愛,”容景聽得眼睛彎彎,將這個不適合伊萬外表的形容詞強行貼了上去,“再跟我多說說你以前的事吧,從小時候開始,我什麼都想聽。”
自從得知伊萬口中的那隻蟲是自己,他就迫切地想知道更多更多。
“可以先給我一點獎勵嗎,雄主?親親我,好不好?”感覺到氣氛逐漸緩和,伊萬直接順著杆子向上爬。
然而,今天的容景並不會害羞。他攬住伊萬的脖子,細細密密吻了許久,又用指尖點了點伊萬唇角的傷口。
“原來你還沒有被親夠。”
“永遠都不夠。”伊萬喘了口氣,坦然道。
乳果汁那溫熱香甜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伊萬又悄悄回味了片刻,才摟著容景說起了以前的事。
“您應該知道,我是在垃圾星上長大的。那個地方沒有雄蟲,隻有貧民與被流放的罪犯共存。”
“從蟲蛋裡出來沒多久,我的雌父就去世了。我沒有名字,也不知道雌父叫什麼名字,更不知道他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淪落至此。”
容景點頭認同。
伊萬的精神力如此強大,按理來說,他的出身應該相當之高才對。但容景沒有對此感到疑惑,這其中的許多可能性,他們都心照不宣。
畢竟在那個年頭,雌蟲若是不得雄主寵愛,而且懷上的蟲蛋並非雄子,因此被連帶著蟲蛋一起丟棄的事情……並不罕見。
伊萬繼續道:“一位老亞雌在垃圾堆裡發現了我,據他所說,是因為我哭得太大聲……總之他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將我帶回家,用自己的姓氏給我取了名字。”
“養父的身體很差,等我記憶中的他似乎一直都在生病。身為亞雌,他根本沒有能力和其他的蟲搶奪資源,隻能拖著病體東躲西藏,撿垃圾換資源供我吃飯……”
“所以,我曾經活著的目標就隻是賺錢,為此我會主動找上那些比我強大很多的蟲,打架、搶資源,甚至去鬥獸場拚命。維持溫飽也不夠用,我需要賺到很多很多錢,才有機會走出垃圾星,請到醫生給養父看病。”
說到這裡,伊萬忽然沉默片刻,將容景抱得更緊了一些。
“但他沒有撐到我賺夠了錢的那天。在一個普通的夜晚,我回到家打開門,就看見他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那樣……安安靜靜,毫無波瀾。”
“明明那一天,我還特意給他帶回了晚飯。炙烤高級異獸肉,是他忙碌一個月也買不起的價錢。”
容景沒有出聲,隻是任由伊萬抱著,不斷輕吻他的側臉,抬手一遍又一遍撫摸雌君的後背。他們緊緊靠在一起,幾乎密不可分。
“自從養父去世,我突然發現自己不再明白,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我驟然失去了拚命的動力,白天如同行屍走肉那般迷茫麻木,又整晚整晚在噩夢中輾轉反側,後悔,自我厭惡……直到我遇見了您。”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伊萬認真地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伊萬,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實際上,這一切都隻能算是陰差陽錯。”容景輕聲說著,想到在A61星係特訓時,伊萬再一次變得行屍走肉的模樣,他心臟有些刺痛。
“雄主,對我來說,這就叫作命中注定。”
“但是伊萬,你看看,我昨晚都對你做了什麼?”
容景揉著伊萬仍有淤青的側頸,垂眸一字一句說道:“我不聽你的解釋,不願跟你溝通,隻想把你鎖住,讓你永遠沒有機會再看到彆的蟲……我到現在還是很想這麼做。這很不公平,我不是什麼好蟲。”
容景一直覺得自己對伊萬的了解太少了。今天聽完伊萬的過去,這種感覺更是深刻。
他不知道若是沒有這一次的爆發,事情的真相到底要等到多久之後才會水落石出。所以,他絕不後悔自己做了怎樣過分的事情。
伊萬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被容景伸指按住了唇。
容景聲音低低地道:“伊萬你知道嗎,在昨晚之前,我甚至看不清自己對你的感情。我以為,我隻是很喜歡你……直到我開始嫉妒。那種嫉妒像野草一樣瘋狂生長,險些將我拖入萬劫不複。”
他歎了口氣,再次強調:“我仗著你的愛,胡作非為。這很不公平。”
但容景沒有說出“我不值得”這四個字。
因為,就算容景總是忍不住在心中如此作想,就算自己真的不值得被伊萬如此對待……
他也會把伊萬的愛牢牢攥在手心,卑劣而貪婪地占有汲取,一絲一毫都無法放棄。
容景不知道的是,伊萬在輕吻上他指尖的同時,綠眸裡蒸騰著幾乎無法壓抑的狂喜與戰栗。
“雄主,做錯事的是我,該被懲罰的也是我。”
蟲紋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滾燙發亮,像黑焰中盛放的薔薇。
“我不需要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
#雌蟲都是戀愛腦#
第27章
伊萬從來沒有奢求過雄主的愛。
因為就連這場匹配婚姻, 也是他暗箱操作弄來的。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容景。
即便當初匹配到的是彆的雌蟲,或許容景也會嘗試著去喜歡對方, 也會負責任地給予對方關心與溫柔。
伊萬無法接受, 所以他不要臉地搶來了雌君的身份, 所以他在婚後大肆地秀起了恩愛。
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容景身邊, 讓全聯邦都知道容景是自己的雄主,伊萬已經非常滿足。
聽完容景的話, 他感覺像是要燒壞了腦袋, 眼前一陣又一陣眩暈。
“雄主,我真的不需要公平。”
他悄悄掐著手心,不斷確認自己真的沒有做夢,強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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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表達出自己毫無底線的配合態度之後, 伊萬終於有了離開臥室的資格。當然,在這之前, 他們險些又一次擦槍走火。
伊萬按著後頸蟲紋, 比容景忍得更加辛苦。
畢竟,雄主昨晚也隻是……比往常做得粗暴了一些。伊萬唇角帶著笑意回味。
被堵住嘴禁止求饒,不知為何提升了他大腦的專注度。所以當容景開始把玩那對骨翼後, 他哭得非常慘烈, 至今仍殘留著隱隱的快意與幻痛。
下次還想要。
但如果再讓容景精神力透支一次,那就是他身為雌君的失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