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發生了那麼多事,就算是癢癢怪分身也需要好好放鬆一下。因此拜托五條知轉告菅原憂“今日休息”後,櫻井星就徑直準備回家了。
嗯……
……為什麼總有種不妙的預感呢。
作為平安京最強的咒術師之一,這點小事,應該是可靠的……吧?
她想了想白發青年當時“為什麼不回應大哥哥的告白”“好冷酷”“我的心受傷了,要星醬親一下才能好起來”之類的糾纏,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回去換身衣服再親自拜訪好了。
她慢慢轉過一個拐角,前麵就要走到大路了。
說起來,現在自己衣衫淩亂、沾滿血跡的模樣,怕是要嚇到不少弱不禁風的貴族。
失策了,不應該因為想安靜的走走就拒絕產屋敷家的牛車的……
這麼想著,櫻井星一抬頭,就看到了麻倉葉王。
一身潔白狩衣的陰陽師此時立在牛車旁,靜靜守望著她的方向,似乎已在此久等了。
然而,當她半身染血的模樣映入眼中時,那清俊雅致的臉上神色迅速沉了下來。
“葉王……”
不知道為什麼,櫻井星在他無端沉凝的眼神下,竟然有點不敢說話。
大佬生氣了……菜雞驚恐。
被少女示弱般地呼喚,他輕歎一聲,上前牽起她的手。
“我算到姬君應當事了,行動似有不便,故來此接你……隻是沒想到,竟然是這般不便。”
葉王拉著她上了牛車,放下車簾後,看向了螢姬赤.裸的右臂。
那隻手看起來並無不妥之處,卻顯得柔嫩脆弱、如新生嬰兒。在車簾透過的光線中,美麗又脆弱的手,好似在發光。
“反轉術式……”從狩衣袖袍中探出的微冷手指,輕輕觸碰著她光潔的皮膚,直把敏感的右手刺激得微微顫抖。“姬君竟讓那怪物吃掉了手麼……”
葉王的聲音很冷靜,卻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那清冷的眼中殊無笑意,仿佛有某種陰雲在其中凝結。
早知如此……便該阻止姬君和那醫師,讓這怪物病死在人類之身。
櫻井星此時還沒有重新打開癢癢怪,看著陰陽師有些陰鬱的神色,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點下開啟鍵。
她用沒有任何效果的手,輕輕牽住了他。
“已經結束了。葉王……帶我回家好嗎?”
陰陽師沉默著沒有說話,無人駕駛的牛車卻開始自動行駛了。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櫻井星想了想,問:“我聽說你為醫師占卜,還勸告過他不要為無慘治病……可以跟我說說你的占卜嗎?”
“……姬君想聽,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在轆轆車聲中,麻倉葉王用靈力為櫻井星滋養著手臂,慢慢為她講解命運的輪回。
“……在服下最後的青色彼岸花之前,產屋敷無慘就會因懷疑殺死醫師,從此墮落為食人鬼。被詛咒的產屋敷一族和無慘將成為千年宿敵,無儘的血色就此蔓延。”
在麻倉葉王的眼中,產屋敷無慘是個殘忍無情、暴虐冷酷的人。比起溫暖的人類,他更像一種隻知道求生的昆蟲,其存在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幸福。
這樣的蛆蟲,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在產屋敷家見過無慘後,聽到心聲的陰陽師便已作出選擇——他主動找到醫師,本就是要讓那個虛弱的殘渣乾脆地以人類之身病死,永遠都得不到作惡的機會。
“姬君……為了這等毫無憐憫之心、隻會給他人帶來災難的無情之人,真的值得嗎?”
不懂愛與同情的無能人類,吃掉了螢姬的手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甚至能夠毫無顧忌地繼續活下去……而姬君卻從此背負起他害人性命的風險和責任,要永遠注視這惡心的蛆蟲……
殺意在他心中升起。
……不該放縱姬君。哪怕她是唯一的超脫因果之人,是唯一能打破血色輪回之人。
麻倉葉王已經察覺了——無慘的命運,是無法被輪回中的人打破的。
世界的命運早已在暗中被譜寫,就連能夠窺探天機的大陰陽師,也不過是在固定的網中做出微小的掙紮。哪怕被告知了結局,還是毅然赴死的醫師;哪怕強大無匹,還是隻能遲來一步的五條家主;都是在命運輪回中被緊緊束縛的人。
如果沒有姬君插手,那麼事件的結局絕不會改變。五條知一定會來遲,菅原憂一定會因為彆的原因無法找到無慘,麻倉葉王一定無法終結血色的輪回。
隻有跨過千年,這場宿怨才能終結在無數血淚中。
而一切命運都在她的選擇中改變。
天命之人……果如神子。
“……對我來說的話,當然是值得的。”畢竟隻是個分身,她還開了免痛,最後連被吃掉的手也重新長了出來——相當於大boss白給,誒嘿!“無慘已經立下了不能傷害彆人的束縛,以後也不會再有人受到波及……這樣不好嗎?”
然而她的話,卻讓麻倉葉王露出了更加難看的臉色,他被她牽住的手甚至有些失控地用力。
“……我不能接受。姬君遭受的痛苦、從此要背負的責任,難道不是代價嗎?為何善良之人卻要為惡人償還因果?在他化身詛咒的那一刻,直接終結他的性命,不是更簡單嗎?”
深不可測的大陰陽師發怒時,周身的咒力甚至讓空氣隱隱扭曲。
然而直麵他質問的少女,卻垂下雙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葉王,人類是愚昧而盲目的。”
她看向車外不斷掠過的人群,不少仆人正把穢物傾倒在溝渠中——這在未來當然是無比粗俗的舉動,然而在沒有建立起地下排水的這個時代,他們卻隻能這麼做。
“時代的鴻溝是巨大的。每個活著的人,都會受到那個時代的影響,被他所能接觸的世界裹挾著前進。”
“這個時代裡,像無慘這樣殘酷的人並不少。時代的黑暗麵,並不是個人造成的,整個時代的重量,是由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共同承擔。”
“……我無法憎恨咒靈,也不認為自己有權力決定他人的生死——這是律法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