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失落的神情讓清水見在腦中聯係不到他就是?井遙跟?井汐的父親,?井蒼介。
原本接?井遙出院準備踏上前往北海道的旅程,但?井汐突然告知?井蒼介要見清水見一麵。
而?井遙因為不想見到?井蒼介,所以在快到咖啡店的路上便提前下了車,現在正在店外街對麵的一家麵包店裡等待。
似乎是因女兒不想見他而感到憂愁,?井蒼介下意識拿出了一盒煙,但又馬上意識到當下的場合,將煙盒收進了看起來很貴的外套暗袋。
清水見沒有盯著人看的癖好,視線卻不知不覺跟著眼前男人的舉動。
畢竟這種人實在是太少見了,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身上有種獨特的精英氣質讓人感覺總有著二十歲的年輕精氣神。
一條褶皺也沒有的休閒風外套底下是高領襯衫,那件襯衫也發出潤澤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作工細膩,價格高昂。
雖然已經確定?井遙的父親是個有錢人,隻是他的品味並不討人厭。
明明自己對穿著打扮也沒有什麼太過獨特的見解,但清水見的腦中卻自作主張地在?井蒼介的臉上蓋?合格標記――還可以,還不錯。
外表乾練,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隻看一眼就能了解他的品味,黑灰的長褲與米色外套也非常相稱,至少在這個已經可以算是大叔的年紀,還能打扮成這樣,確實了不起。
清水見看了一眼跟自己坐在同一排,喝著咖啡的?井汐,然後又轉而看向坐在對麵的?井蒼介。
“請問,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基於之前在文化祭時初次見麵的印象,清水見一開始其實也猶豫過到底要不要來見麵。
不過,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帶著他的兩個女兒去北海道旅遊,不來見上一麵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不好意思,突然在這個時候找你過來……我聽說你們要去旅遊?”
因為這種事沒什麼好隱瞞的,所以清水見坦然地點了點頭:“嗯。”
“是打算去哪?”
“北海道。”
“要去多久?”
“三天。”
清水見全部如實回答。
“是嗎……汐那邊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嗎?”
“嗯,全都安排好了。”
?井汐放下手中的咖啡,點了點頭。
“那遙的身體……”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這樣啊……”
這些大概都不是?井蒼介真正想問的,但他卻一直在繞彎子。
不過?井蒼介畢竟是?井遙和?井汐的父親,如果他持反對意見態度的話,旅行一事基本也就泡湯了。
對方似乎馬上猜到了清水見的想法。
“放心吧,要是我不同意的話,遙應該會更討厭我。”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女兒討厭而感到痛苦後,?井蒼介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下去。
“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說過不會把女兒交給你。”
清水見當然記得?井蒼介的這句話,畢竟當時就是這句話刺激到了?井遙,才會致使她逃離現場。
“當時你和我的女兒計劃設計了三浦昴,揭開了他的真麵目,那樣做其實並沒有錯……”
?井蒼介望了一眼坐在對麵的?井汐,語氣中有種複雜的沉重感:“?那樣做確實沒有錯,我那時之所以會那樣說,隻是因為我討厭使用這種手段的人。”
?井蒼介說到這裡,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在釋放積壓已久的重負,然後接著說下去:
“因為我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聽到這裡,清水見感到困惑。
從?井蒼介身上感受到的並不是對他的責怪,更多的是自責。
“可能你不知道,我們?井家雖然是小有名氣的合氣道世家,但其實在我父親那一代便已經開始慢慢衰落,所以在汐跟遙還小的時候,我們家的情況並沒有那麼富裕。”
清水見雖然之前並沒有聽?井遙她們提起過以前的事,不過那時候在?井遙的心之世界裡,他曾偶然窺見過小時候?井遙與母親相處時的情景。
從當時?井遙所躺的那間老舊狹小的和室就能看得出來,?井家那時的條件確實有些困難。
“不過好在我還有花宮,也就是我的妻子。和花宮以及遙和汐生活的日子,即便道館日漸衰敗,我也沒有什麼怨言。”
?井蒼介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但隨即又被憂慮所取代。
“但是唯一讓我擔憂的,就是花宮她向來身體不好……”
據清水見所知,?井遙的母親在?井遙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此時聽到?井蒼介的這番話,已經能多少猜出個大概。
“在遙還隻有五歲的時候,花宮就離開了我們。當時的醫生說如果做手術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一線希望……”
“可是手術需要很大一筆錢……”
清水見認真聽著?井蒼介的話,儘管對方的語調維持著克製,沒有顯露出太大的情緒起伏,但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那份深埋在心底的自責。
“所以我發過誓,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一定要讓遙跟汐過上好日子……”
“但現在看來,我又錯了。”
說到這裡,?井蒼介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悲傷。
準確的說,是對自己感到悲哀。
“當年,我找朋友借了點錢,自己建立了一家公司。在最開始的時候,公司每一步運營都很困難,當時為了能夠得到三浦家的投資和扶持,我擅自做了決定,和他們家定下了婚約。”
關於定下婚約的那場晚宴的回憶,清水見之前也在?井遙的心之世界裡見過。
清水見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卻馬上被一聲歎息拉回現實。
“……想要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到頭來卻是在通過利用自己的女兒這種方式,像我這種父親,會被她討厭也是理所當然……”
“請問,您是在生氣嗎?”
“沒有,隻是眼睛……有點痛……”
?井蒼介揉了揉有些紅的眼睛。
然後,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將女兒交給你。”
單聽前麵?井蒼介的語氣和說的那些掏心的話,清水見還以為他真的要這樣做。
“遙跟汐現在是我的唯一,唯一比我自己性命還重要的寶物……正因如此,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犯錯了。”
清水見靜靜聆聽?井蒼介接下來的話。
“所以,我想拜托你,拜托你幫我照顧好她們。”
?井蒼介對著清水見微微低下頭。
“意思是……?”
“當然,如果遙跟汐在北海道出了什麼事,或是被人欺負了的話――”
?井蒼介抬起頭,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清水見正等待著後續,結果發現餐桌上的叉子在?井蒼介的手中慢慢變得扭曲。
“我知道了……”
“這樣就好。”
?井蒼介的臉上浮現“安心”兩個字,他拿起桌上剛點的火腿麵包,火腿從他正要咬下的麵包裡滑出,就在快要掉到桌上的前一秒,清水見忍不住伸手接住了它。
這下子該怎麼辦?清水見的眉間浮現閃電狀的皺紋――
“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