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玉麵容冷凝,剛想斥責,結紮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開玩笑。
卻又聽到周景淮話鋒一轉:“也不好說,過兩年要是想要了,去複通也說不定。”
周芷玉鬆了口氣:“那就好,那你們還是好好考慮考慮,我聽說這玩意兒要做的話還是要儘早做,幾率大。”
眼見著周芷玉讓了步,黎穗對周景淮的說話藝術肅然起敬。
就像對人提要求的時候,先提一個苛刻得根本達不到的,再退而求其次,提一個有點希望達到的,這樣第二個要求得到滿足的幾率會高很多。
而周景淮是反過來,先把路堵死了,再給你象征性畫個餅,這樣彆人就會期待餅落進嘴裡,早就忘了一開始的要求是什麼。
“穗穗啊,你的想法呢?”周芷玉顯然還沒有放棄,開始從黎穗這頭下手。
“我……”黎穗也不知道怎麼說。
周景淮可以毫無猶豫地拒絕母親的提議,但黎穗不行,因為對周家而言,爺爺是他們的恩人,但於她而言,資助她的學業、在爺爺生病時出錢又出力的周芷玉,同樣也是她的恩人。
“媽。”周景淮又一次打斷了周芷玉的問題。
周芷玉不耐煩地瞪他一眼:“又乾嘛?”
“我記得你剛說四點半有個視頻會議。”
周芷玉如夢初醒,一看時間已經四點二十五了。
“哎喲,還真差點忘了。”也隻有工作能讓周芷玉暫時忘記一切,她趕緊起身上了樓。
黎穗如釋重負。
考慮到黎穗要去市集,晚飯吃得很早,不到六點,黎穗就準備出發去開門營業。
她本來想自己打車去的,但周芷玉催著周景淮送,黎穗盛情難卻,正好也有些事想跟他說,就沒再拒絕。
正提著購物袋,打算穿上自己的帆布鞋,餘光卻看到了剛才被換下的高跟鞋。
知道周芷玉正站在身後,黎穗猶豫片刻,還是換上高跟,轉手把帆布鞋塞進了鞋盒裡。
在周芷玉欣慰的眼神裡,她用極緩的步調下了門口的台階。
二十分鐘的車程,顯得異常沉默,黎穗總覺得他好像在思考些什麼。
她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想到剛才的事情,還是主動打破了沉寂,但喊哥也不對,喊老公喊不出口,於是隻能直呼其名。
“周景淮,剛才,謝謝你啊。”
“謝我什麼?”
“謝謝你替我解了圍。”黎穗好奇地問,“但是,你說結紮什麼的,是真的假的啊?”
“目前是假的,以後不一定。”
“哦。”黎穗便沒追問,反正以後跟她也沒關係。
而且現在還有一件更緊急的事情擺在麵前。
“其實這麼下去,也不是事兒,媽想抱孫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最近有時間嗎?要不我們去把離婚證領了?媽那邊,我會承擔所有責任。”黎穗低頭摳著手指,誠摯道,“我也該跟你認真道個歉,當時……確實是我太不理智太衝動了。”
“最近不行。”
“為什麼?”
周景淮語氣淡然:“最近太紅了。”
黎穗:?
要不要臉。
“前腳緋聞,後腳離婚,要是被拍到,不說我媽怎麼想,董事會那批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的確,黎穗用膝蓋都能想象到那腥風血雨的程度,而且說不定人家女明星還會被冠上第三者插足的莫須有罪名,沒必要把無辜的人卷進來。
“那好吧。”黎穗退一步,“那你什麼時候覺得事情翻篇了,再跟我說吧,我隨時都有空。”
“嗯。”周景淮低低應了一聲。
她平時一般都是從北門進,但南門停車方便,黎穗就讓周景淮把車開到了南門。
也是到了那兒,黎穗才發現,原來不止市集裡的店鋪,南門外還有不少流動小攤。
有看上去像創業的年輕人,也有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
黎穗透過車窗,一眼就被角落裡一位奶奶吸引了視線,她看起來有六七十了,穿著樸素,用花花綠綠的頭巾裹著頭發,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更主要的是,她和黎穗做著一樣的糖畫生意。身旁一條棕黃色的小狗,正趴在地上安安靜靜地陪伴著。
黎穗瞬間想起了爺爺。
她從有記憶開始,身邊就隻有爺爺一個家人。
一輛三輪車,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每當爺爺擺攤的時候,黎穗就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等著。
爺爺雖然自己生活粗糙,卻給了她他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親手做的小裙子小布鞋,就連辮子,也梳得整齊。
買糖畫的叔叔阿姨看到她,經常會誇她可愛,而她也從來不害羞,左一句“姐姐你真好看”,右一句“哥哥你真帥”,總是哄得路過的人不好意思不買。
不是沒有被趕的時候,但爺爺生性樂觀,被趕了也隻是笑嗬嗬地離開,怕她嚇到,偶爾路上還會給她買一塊小蛋糕,騙她說是剛才的叔叔送給她的禮物。
小時候的畫麵,在腦海中,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
可明明,已經物是人非。
“嗨!你怎麼在這兒?”
窗外雄渾有力的聊天聲,把黎穗從回憶中喚醒,才發現車早已停下。
她轉身從後座拿了鞋袋,本能地想打開換鞋,卻在猶豫兩秒後,又把手收了回去。
開門下車,但右腳還沒碰到地,就被周景淮拉住了手腕。
黎穗疑惑回頭,隻見他神色淡淡地說:“把鞋換了。”
“為什麼?”黎穗幾乎沒有猶豫就拒絕了,“我喜歡這新鞋,多好看啊。”
周景淮沉沉看了她幾秒,右手拿過她手裡的袋子,開門下車。
繞到副駕駛一側,周景淮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
腳腕被他的左手握住,灼熱的體溫,讓黎穗本能地縮了縮,但今天的周景淮,顯得格外強硬,黎穗的努力毫無用處。
被擠在高跟鞋狹小頭部的腳趾,不舒服地動了動。
周景淮動作迅速地將她腳上的鞋脫了下來,隨手扔到盒子裡,咚咚兩聲,黎穗感覺起碼四位數已經打了水漂。
在此之前,黎穗沒有在他麵前表達出對這高跟鞋的不適應,是因為她覺得,周景淮說到底也是周家人。
平時懟來懟去也就算了,這種收了禮物還不滿意的事情,萬一從他那兒傳到周芷玉耳朵裡,就未免顯得她太不識好歹了。
她不知道周景淮是怎麼看出來的,但既然已經被識破,她也就索性坦白了。
“你彆告訴媽,我怕她失望。”
“她送禮前不了解你的喜好,是她的問題。”
“……”黎穗莫名其妙地想,難怪周景淮精神狀態這麼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