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田鬆剛巡完街,見著徐牧到來,以為又來了賺銀子的好事,連腳步也不知覺快了幾分。
“老北山,二大王?”田鬆想了一番,“你提這麼一嘴,我似是想起來了。瓢把頭是叫洪棟吧?”
“瓢把頭叫洪棟,二把頭叫彭春,聽說是定邊營的兩個逃兵。”
“徐坊主,這個不能扯。一月不回營的營兵,便是死了的。定邊八營,從未聽說過有什麼逃兵。”
徐牧微微皺眉,一時沒聽明白。
“徐坊主也是自家人,不妨與你直說了。”田鬆壓低語氣,“按著大紀兵部的製度,營兵戰死沙場,則會補一份撫恤金。”
“所以,逃兵若是登記為戰死,便會有一份撫恤金,送到兵營去?”
“自然,撫恤送到定邊大營,會有軍參核實之後,讓驛丞代送給親屬。”
“至於其他之事,我便不太清楚了。”
送給親屬?估計是早就中飽私囊了。
怪不得兩個逃兵,能堂而皇之地拉起六七十人的人馬,為禍一方。若真有撫恤金,老秀才也不至於這般窮苦潦倒,去撿酒糟來吃。
徐牧原本還想問著衙門,即便不上山剿匪,也可多送幾把登記武器。
現在想想,幾乎是不可能了。
真的,一切隻能靠自己。
“莫問了,這事兒,你得自個解決。”田鬆語氣有些惋惜,生怕眼前的財神爺,便稀裡糊塗死了去。
“近些時日,你也莫要想著搬回城裡。我聽說——”田鬆轉頭張望了好幾番,“我聽說啊,北麵的狄人又鬨起來了,不滿意咱家皇帝給的歲貢,想著多討一些,便開始聚兵。”
“雍關都破了。”徐牧聲音發沉。
雍關破,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直到現在,望州城北門外,還是一副人間煉獄的模樣。
雍關往南,是大紀的平原腹地,已無天險可守。
“七百裡一馬平川,若是八個定邊營擋不住,狄人便會打到望州城下。”
“多買些馱馬,把莊子遷到內城吧。當年老馬場的東家,便是聰明得很,早早便遷了去。”
“謝田兄如實相告。”徐牧不動聲色地從懷裡,摸了一袋銀子遞過去。
田鬆難得猶豫了會,接過了銀子袋,匆匆塞入懷裡。
“嘿嘿,不瞞徐坊主,我當年做官差之時,也似個好漢,見不得百姓被欺。後來,我發現身邊的老官兒,都想著辦法討銀子。”
“後來我也討了。第一次那會,記得很清楚,是一個城外的老地主,我幫著將一家賴租子的佃戶,全抓了回來,得了四兩銀子。”
“第二日,佃戶一家五口,被關在柴房活活打死。我便在旁邊看著,喝著地主貢上的香茶。”
田鬆抖了抖身子,似是說著一件毫不相乾的小事。
“世道臟了,臟水濺了一身,洗不乾淨了。”
徐牧久久站立。
田鬆離去之前,將一把隨身的小匕首,遞到了徐牧手中。
“我瞧著徐坊主不似個臟了的人,且去吧。記著我說的,多買些馱馬,早點遷去內城。”
“戲園子有說書的,時常說出些矯情的話……寧做太平一隻犬,不做亂世行路人。”
黃昏時分,日頭墜向城西。
一抹餘暉的光景,讓整個古樸的望州,沐浴在最後的夕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