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轉過身,徐牧吹了一聲響哨,正帶著孩子在湖邊踩水的司虎,滿身濕漉地跑了過來。
另有周遵帶著一騎,共兩騎人馬,跟在馬車前後。
“牧哥兒,往哪?”
“渭城北。”
去了牙行,徐牧還打算再去長陽一趟,見一眼老夥計周福,順帶著想些辦法,把醉天仙推出去。
好歹是大紀國都,都來內城三個月了,還不曾去過一輪,有些說不過去。
當然,如果一切沒有意外。
有意外,則另說。
馬車外,小路並不好走,雨天泥濘,晴天漫塵。徐牧已經有了鋪路的打算。路子一好,不僅略去了出入馬蹄湖的耗時,還能讓那些來取酒的掌櫃,多舒服一些。
但在大紀鋪路,所需要的公證和資源,又是一大堆,隻能稍稍再講了。
“司虎,莫急,還有時間。”
“牧哥兒,我想吃渭城老巷的羊骨肉。”
去渭城北,估摸著要在渭城休息一夜。這司虎,真是怕自己少吃了一頓。
塵煙漫漫之中,老馬車帶著二騎,四平八穩地往渭城而去。
……
掌燈之時,馬車終於駛入了渭城。一路的奔波,再加上天氣燥熱,讓同行的四人,都不免有些乏累。
托了周遵去尋田鬆,餘下的,便都按著司虎的意思,去了老巷那邊的羊肉館子,先點了半條羊身。
羊肉還未滾香,周遵便已經騎著馬,載著田鬆趕了過來。
“小、小東家。”
田鬆趔趄下了馬,連身子也站不穩,若非是周遵趕緊扶住,估摸著都要摔了。
“田兄,這是怎的?”徐牧皺了皺眉。
此刻的田鬆,滿臉儘是淤腫的傷口,一條手臂似乎折了,總是藏在袖子裡。
連樸刀的刀鞘都不見了,隻用一張又汙又黃的油布裹著。
“田官頭,怎的!”正在啃羊骨的司虎,也驀然氣怒,抹手而起。經過上輪的事情,在他的心中,田鬆便等同於老友了。
“哪個動你?你且說,我幫你揍人!”
“無事的。”田鬆哽咽了一句,擺著手,趔趄走入了館子裡。
田鬆不說,徐牧也不便追問。但大致猜得出來,應當是官坊那邊的事情。
“田兄,若是不嫌棄了,便棄了公職,來我的莊子裡,月俸不會少。”猶豫了下,徐牧試探開口。
和司虎一樣,這一刻,他也把田鬆當成了邊關老友。上一輪的殺榜,沒有田鬆的幫忙,那道坎會很難過。
“公職棄不得,若非如此,我便不會拚著罪身,去做個小官差了。”
“我父便是官家的,死於一場剿匪之中,我從束發之歲開始,便想著吃一份官家糧俸,帶刀抓賊,保國安民。”
“但以前,好像走歪了的。”
嘴巴開裂,一時張不開。田鬆便在酒碗裡浸了雙筷子,讓酒水順著筷子,滾入他的喉頭。
乾烈的咳嗽聲,適時而起。
“我父說,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北狄終不還。但我先前,是個狗吏啊!哪兒來的征戰沙場,我從望州逃了的!像鼠輩一般逃了!”
田鬆揉著眼睛,揉了許久,隻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乾笑了幾聲後,急忙要敬酒。
在場幾人,都紛紛舉起了酒碗。
剛吃了一碗,田鬆又捂了臉,淚珠子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徐牧靜靜看著,並沒有阻止,也沒有相勸。
在很久以前,他以為像田鬆這樣的,內心裡並無家國。但現在才發現,讓這些人病了的,大體上,並非都是他們自己,而是這個,早已經汙濁不堪的天下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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