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架著的幾口大瓦罐,煮著發爛的樹皮和草根,隨著濃煙一道撲入鼻頭,味道古怪至極。
那送來的十幾袋乾糧,顧不得分辨是豆還是麥麵,匆匆地倒入了瓦罐中,有婦人急忙取來雪坨子,跟著添入了瓦罐,再撿了枯枝條,拚命地攪動起來。
還好,並未是不管不顧地生食,至少還有一份人性所在。
徐牧繼續環顧,這二百多人的堆擠中,很慶幸看到了不少山獵青壯。
“遠客,我村族老腿腳凍壞了,勞煩你多走幾步。”
“好說了。”
徐牧點頭,跟著傳話的中年山獵,不多時走到了一處角落之前。那位凍壞腿的族老,已經杵著樹枝起了身,麵容裡滿是發青。
似是昏花了眼,被中年山獵扶穩了身子,認了方向,才慌不迭地急忙拱手,虛拜了好幾次。
“前輩莫要多禮。”徐牧急忙走去,幫著扶穩了身子。
“聽說……你要我等入你的莊子,做雇工?”
“正是,前些時候的蜀地馬販,說了村子的事情。我便一直記掛著,等著雪小了,才立即趕了過來。”
“小東家有心……若是如此,你、你便挑多些青壯過去。我記著的,村子裡,如今共有一百零七個青壯,也莫管月俸,不讓他們餓死便成。”
一百零七個山獵青壯,這個數字,徐牧心底很滿意。
不過,他並非隻要青壯,殺雞取卵的事情,乃是下策。像馬蹄湖裡的那些莊人,和家人同吃同勞,乾活的勁頭比起普通的雇工,可要生猛多了。
說句難聽的,他要的是忠誠,這百多個山獵射手的忠誠,與家人分離,估摸著以後要生出變故。
再者,以酒坊的收入,他完全養得起。那些個村子裡的婦人,也並非是累贅,同樣能幫著做許多事情。
“小東家,我這二百多人,你都要雇!”族老語氣激動。
“還未束發的童子,卵兒不大,自然不能雇。”徐牧笑說了一句,周遭的氣氛,也變得微微活躍起來。
族老激動地又往前虛抓,徐牧急忙伸出了手,與他握在一起。
“這便是我村子的救星,先前的穀糧味兒,我也聞著了。”
“前輩不如先吃了東西,稍後我們再相談。”
“小東家待我等不薄,先前那些個馬販也是,連二匹老戰馬也送了,隻可惜我等不爭氣,用來果腹了。”
“老戰馬?”徐牧怔了怔。
“確是戰馬,我年輕時被征募去過沙場,摸過戰馬。我雖老眼昏花,但嗅得出馬腹上的血腥子氣。”
猶豫了下,徐牧並未細想下去,扶著族老,緩緩走到熬熟的瓦罐之前。
此時大祠堂裡的光景,已然是一片難得的熱鬨之像,半大的孩童鼓著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幾口熱氣騰騰的大瓦罐。
許多婦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推搡著擠到最前。
背弓的山獵好漢,並未爭搶,挺直了身站著,眼睛裡分明都有些發紅。
“讓王兒叔先吃!讓王兒叔先吃!”
四五個紅著眼的山獵,扛著一個垂暮老人過來,待掀開二三張破褥毯,徐牧也忍不住心頭一抽。
那稱為王兒叔的,大腿上被削了一塊肉,整張臉都烏青了。想來,在祠堂外割肉祭祖的那一碗,便是出自於這裡。
汙濁不堪的世道,有的人僅僅為了活下去,便已經用儘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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