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徐牧渾然不動,甚至是說,根本沒有任何表情。
加入常四郎,無非是做個叛亂的先頭軍,若是有一日,常四郎真的成功了,念著關係,或許會封個小侯爵。
但這些,可變化的因素太多了。說句難聽的,徐牧並不想把身家性命,交到任何一個人手上。
常四郎如此,袁陶也是如此。
“好,顛覆王朝,我明日便去招募十萬流民,還請常少爺供給糧草!”
“驢兒草的!”常四郎怔了怔,怏怏地罵了一句,“每次都是這樣,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想活著,一開始就是如此。”
“確是……你如今難得混出了個模樣。”
常四郎神色不甘,“小東家,真不願意去?你要知道,這要是亂了起來,小陶陶出了事情,沒人能保住你。我說句難聽的,你不過萬人的大軍,在大紀崩塌之後,不見得能殺出來。”
“從邊關到內城,莫非是說,你還願意被人吆來喝去?”
“若有一日,我意思是若有一日,你我謀見不同,也有可能會變成敵人。”
“常少爺,我都知曉。”徐牧依然平靜,“常少爺也提過,我當時被二十餘的官軍追殺,尚且不願意寄人籬下,如今更是不願。”
“有些迂腐。”常四郎微微皺眉,“你的這副脾氣,除非是自己殺出一條路子,否則遲早要翻船。”
“最後再給你兩千車糧食吧,權當你吊打了四大戶的賭約,以後莫要來常家鎮了。”
常四郎歎著氣,抓了鐵弓往外走,腳步剛踏過門樁,突然間又回了頭。
“小東家,年關之前,勸你早些離開內城。”
“多謝常少爺。”
抬起頭,徐牧看著走入風雪中的人影,隻覺得一股難言的離彆,醞釀在胸膛裡。
“世道很亂,主公的選擇並沒有錯。”許久,賈周才踱步過來,稍稍立在徐牧之後。
“文龍,我約莫要失去一個老友了。”
“我知曉。”
點點頭,徐牧回了身,隱約間隻聽到,常四郎馳馬的聲音,逐漸消失在了耳畔。
霜月末,離著年關剛好隻剩一月。
徐牧已經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內城的變化。
訂酒的掌櫃們,已經是人跡罕見。馬蹄湖外的小道,許久聽不見馬蹄奔襲的聲音。
偶爾有窮途末路的流民,冒著風雪跑到馬蹄湖前,跪地磕頭求收留。
“帶家眷者優先!青壯者優先!”
“入莊若有出格的行為,立即逐出莊子!”陳盛帶著黑夫,不斷在逃來的難民中,來回地走。
徐牧皺著眉頭,立在風雪中,隻覺得身子越發地凍。
“陳先生,隨我去一趟外邊的官道。”
……
長陽城外百裡,一架馬車緩緩而行,車軲轆碾過雪地,留下兩道綿延不絕的雪印子。
一個宛若垂暮老人的身影,靜靜地坐在馬車上,偶爾會抬起手,捂著口鼻咳上兩口。
“顧鷹,咳咳,準備好了麼。”掀開簾子,袁陶抬起了臉龐,臉龐上,有深陷的眼窩子,以及蒼白到至極的瘦削臉龐。
“主子,好、好了。”顧鷹聲音帶著嘶啞。
“連著老侯爺的,我也辦好了。”
“妥了。”袁陶鬆下簾子,重新坐回馬車裡。
“主子,路還遠,若不然你先在車上躺一下。”
“我一生行正坐直,如何能歪了身子。”
近了年關,風雪越發肆虐,不多時,緩行的馬車,便被覆了一層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