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樂雖然年紀不大,可心裡裝的事卻不少,還有了文人的脾性。
當初常喜樂同意與錢家閨女訂婚,一方麵確實是對那女子有好感――訂婚的是錢家四閨女,從小養養在深閨之中與常喜樂認識的在田間奔跑忙碌的農女完全不同,這樣的不同對尚且年少的常喜樂有著莫名的吸引;而另一方麵卻也是衝著錢家的錢來的。
常喜樂在外頭求學,自然知曉科考這條路有多難走,不是學問好就能成的。彆的不說,隻說要花的錢,光靠村裡人那點雞蛋柴火,根本不足以讓他繼續考下去。即便能供得上,也是建立在對整個村的人抽乾扒皮的基礎上,常喜樂如何能認同?所以他同意了錢家人的求親,用自己的婚事減輕家裡、村裡人的負擔,為自己的未來鋪平道路。
這種做法令常喜樂十分羞愧,但他已經走到這一步就沒有了退路。他若不混出個名堂來,怎麼麵對對他充滿期望的父老鄉親。他讀的不是書,而是鄉親們用自己的血汗堆積起來的情義。或許桃源村的人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做法給常喜樂帶來這麼大的壓力,平日裡就交錢交東西的時候積極,其實極少詢問常喜樂讀書的事。但常喜樂太渴望扶搖而上,想要改變如今的貧寒,為了自己為了這些可愛的人。
可更因為如此,讓常喜樂肩膀上無形的重擔更重了。他隻能拚命的去讀書,希望有朝一日蟾宮折桂。
萬萬沒有想到,一場禍事斷送了一切。常喜樂覺得這是自己心底那點齷齪的報應,因為他無法貧賤不能移,所以老天在罰他。文人的自尊讓他心中一直愧疚,出了事也就不願意追究當時的孰是孰非。錢家退親,雖說讓他痛苦萬分,可心底也舒了一口氣。他不用麵對錢家的時候,總感到自己品格卑劣,在金錢麵前低下了頭。
但是,他也再無顏麵對父老鄉親,為自己省吃儉用、努力攢錢的父母家人。他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如今又變成了這副模樣,莫說報答以後隻怕是個廢物是個累贅。
常喜樂徹底病倒了,本不至於會馬上離去,可他一心想為父老鄉親做些什麼,於是就有了常樂的到來。
常樂本已經命絕,興許是命裡緣分,常樂竟然可以替代常喜樂,而常喜樂的唯一要求便是讓他替自己報答家人,報答桃源村的人。常樂想活,便是同意了。
從此,常樂就變成了常喜樂。
常樂現在應稱為常喜樂,他如今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一個人,而是融合了兩個人記憶還有情感責任的新個體。他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渾身都是汗水,這樣的重生耗費了他太大精力體力,原本就病怏怏的,現在更虛了。
“小叔,你醒來啦!”一個小黑影迅速竄了進來,歡天喜地的嚷著,在常喜樂倒下去之前扶住了他的身體,讓他依靠在床頭。
“水。”常喜樂艱難開口,聲音嘶啞。
“小叔,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水。”小黑影也就是常家三房長房長子常成槐一聽這話連忙奔出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爺爺奶奶,爹娘,小叔叔醒了,他想喝水!”
常喜樂醒來是大事,整個院子都熱鬨起來,不過最後能進屋的隻有孫婆子和長媳王氏,以防打擾了他。
常喜樂被孫婆子喂了糖水,這才有力氣開口說話,“娘,餓。”
孫婆子眼淚直接落了下來,常喜樂自打得知自己無法科考就一直食欲不振,被退婚之後更是不喜進食,都是硬生生灌才不至於餓死。若是吃多了還會吐,這才使得這麼短時間瘦得這般厲害,如今竟是主動叫吃的了,是不是病就能好了?!
王氏連忙道:“娘,您在這照看小叔,我這就去張羅。”
說著風風火火的出了門,大家一聽常喜樂竟是主動要吃的,心底都舒了一口氣。想要吃東西,這說明病就好一大半了!
因是多日未正常飲食,王氏端來的是養胃的小米粥,常喜樂喝下一碗這才真切的覺得自己活了過來。身上雖然還是很重,手腳不太聽使喚,但是比上輩子他在最後時光時,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活的模樣還是強了不少。
常喜樂在床上躺了三天,這才能勉強下地,走了幾步就覺得有點暈乎,這身體實在太差了,得慢慢養回來。
杏兒見他臉色發白連忙上前攙扶,“小叔,你坐這。”
常喜樂不敢逞能,在杏兒和楊子兩孩子的幫忙下,在牆角草墩子上坐了下來。雖已經入夏,卻並未開始炎熱,陽光灑在常喜樂身上讓他覺得很舒服。隻是草墩子有點矮,曲著腿總有些不習慣。依照本尊的記憶,這個世界還沒有椅子,隻有鄉下人喜歡用稻草紮成墩子就座,城裡人都是跪坐的。
杏兒是常家三房次子常喜盛的女兒,楊子大名叫常成楊則是老大家的小兒子,前者六歲後者才剛五歲。因為小所以被留下來照顧常喜樂,其他稍微大點的都去地裡幫忙乾活了,更小的則被自己娘用背帶背在背上下地去了。
常家三房有四子一女,常喜樂是最小的,上頭的姐姐已經外嫁,而孫子輩目前正好三男三女。最大的九歲,最小的不到一歲。除了外嫁女,上下一共十五口人。
這世不僅是桃源村,所有的農戶都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為生產力低下,一年到頭的忙碌也隻能勉強混個溫飽,一旦遇到災年或者戰爭,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常喜樂雖然繼承了前身的記憶,可本尊的記憶貧瘠得厲害,全都是如何用功讀書,對外界事物懵懵懂懂。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等他身體恢複慢慢了解就是。言行裡有什麼不同也不用愁,大家都隻會以為他是從城裡學的。桃源村的人,大部分人都沒有出過村,對外界隻怕比他這個外來戶還知道的少。所以他的口音等問題,壓根沒人懷疑什麼,都自動解釋是外頭學的。
常喜樂環視一圈,打量這個家。
常家的格局是北邊一間大屋子,東西各一間小屋子,南邊用籬笆圍起來開個門進出,格局和四合院差不多。中間空地很寬敞,地麵被壓得十分平實。東邊小屋子是專門給常喜樂建的,一個人獨住一個屋子,以便他有個安靜的環境來讀書,和大屋子一樣都是泥巴瓦房。雖然對於常喜樂來說房屋建造得十分簡陋,可寬敞明亮,收拾得也很乾淨整齊。而西邊的屋子是廚房,則是相對簡陋的泥巴茅草房。
大屋子非常的寬敞,土地上一米左右都是用石頭砌的,上麵則是夯土牆,想要進屋還得走石頭做的樓梯。大門是兩扇厚重的木門,門外左右兩邊是個長方形的小木墩,要過門還得跨過腳肚子高的門檻。
大屋子建得非常高,中間還用木板隔開,分成上下兩層。下層分為一間堂屋和四間小屋子,北邊兩間,東西各一間。堂屋很寬敞,並不僅僅為了招待客人,收回來的穀子等也是堆積在這裡,還有腳踏舂米器等等,都是堆放在這裡,甚至現在還拿來養蠶,還沒進屋就聞到一股蠶特有的臭味。
二樓也是差不多格局,分了四間房屋,是給可以獨自睡覺的孩子們住的。
公共區域也是用來當倉庫用,還放了兩口棺材。是常老三當初早早為自己和自個老伴備下的,這是當地習俗,基本上有了第三代就要給自己打好棺材,以備不時之需。
農家大部分東西都是自給自足,除了一些實在無法製造的例如鹽等,否則是絕對不會花錢買東西,農家人手裡的現錢太少。要是不提前準備,真突然走了連棺材對來不及打。因為木柴都得去山上自己砍,然後曬乾打製,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
二樓西麵還開了個小門,從那裡可以出去,門口很小大人都得縮著鑽出去。外頭是用木樁撐起來的竹架子平台,平台大約有二十多平米,用來曬衣服曬穀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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