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聖者扮演的正是這棟莊園的主人,因此穿著做工精致的衣服,大衣上花紋繁複考究,領帶打得一絲不苟,上麵鑲了寶石的領帶夾閃閃發光。
克斯瑪對信仰十分虔誠,他成為聖者的時候還很年輕,目前看上去也不過十來歲,很適合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富商,管理一個偌大的莊園,然後憑借自己神秘的身份成為社交季的談資。
對這個人,阿蒙沒有什麼印象,隱約記得是個極光會裡任勞任怨的工作人員。平時躲在陰影裡看不清臉和衣服,現在換了身行頭站在陽光底下依然認不出來。他不知道如何回應這個理論上“本體限定”的稱呼,直到進了門,他才略略點頭:
“嗯。”
“我來向父親告彆。”
這句話讓克斯瑪心裡一緊,無論是父親還是告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阿蒙身後,眼睛盯著神子的影子,彷佛看到了自己現在經曆的這一切成為未來的聖典內容的那一幕。
他用有些激動的語氣問道:“我明白了,需要我帶您前往用於私人祈禱的室內教堂嗎?”
那可是隻有月度評選前三名以及紅天使殿下才能進入的室內小教堂……?阿蒙從克斯瑪的腦海裡偷到了這麼一縷思緒,驚歎於極光會現在的風格的同時,也對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身份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他搖頭道:“不。我直接去見父親。”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入了莊園正門前的空地,有園藝工正在整理兩邊的花草。
仔細一看,這個園藝工身上的靈性光輝起落不定,表情時而虔誠時而嚴肅時而癲狂,嘴裡還不停地喃喃自語,應該是一位低序列非凡者。看上去彷佛剛剛晉升不久,又或者還不能較好地掌控自身的能力。這個狀態自然是不能完成任務獲取功勞的,於是被發配來修剪花草,擴充莊園的細節。
阿蒙覺得有趣,路過的時候多看了幾眼。克斯瑪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看了過去,卻看到這個信徒突然轉過頭,右眼上戴著一片單片眼鏡,朝他笑了笑。
克斯瑪大驚,隨後就看到單片眼鏡自然脫落,化作粉末消失在空中。這信徒呆滯了幾秒,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繼續一邊向真實造物主祈禱一邊清理雜草。
“父親平時住在哪裡?”
見阿蒙完全沒有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在心裡,幽暗聖者立刻就想到了聖典中提到的特彆稱呼“惡作劇之神”。他在心裡讚美主,然後恭敬地回答:
“主的居所在聖殿的背後。”
惡作劇之神?沒錯,比起“時天使”,本體確實更青睞“惡作劇之神”這一稱呼……這個人的想法很多,表麵上卻很沉穩呢……阿蒙隨口問道:
“你們花了不少錢做的小神殿不是已經被教會砸碎了嗎?在這裡又做了?”
幽暗聖者微微停頓了半秒,語氣不變地說:“是的,阿蒙殿下。雖然耗資巨大,但比起傳承主的光輝的重要性來說隻是九牛一毛。”
“無論被掩埋、汙蔑、毀滅多少次,既然我們已經得到了啟示,那就要將它傳揚出去。”
“人類真是執著。”
阿蒙故意把話語說得很尖銳,但是居然沒有從克斯瑪的心裡偷到憤怒或者對他的言辭不滿的情緒。他不免有些好奇地反問:“人類把自己的住所修建得十分奢華是因為想要炫耀自己的財富,那你們修建神殿也是這個想法嗎?展示極光會的資源和財力?但是父親又不是住在神殿裡。”
“並非如此,阿蒙殿下,這是我們展示對主的敬愛的方式。”
“富貴的信徒就貢獻寶石和黃金,窮苦的信徒就貢獻蠟燭和燈台,甚至一兩塊桌布,一把椅子的木料,總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無論獻出了什麼,都是信徒虔誠的證明。”
“可是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往往還是奢華的裝飾,這是最直接的敬畏——對金錢的敬畏。然後才會意識到擁有這樣資產的教會絕對信徒眾多。”
阿蒙被這個話題勾起了興趣,轉身詢問克斯瑪:“那你貢獻了什麼?”
克斯瑪驕傲但不張揚地笑了笑:“我貢獻了祭台上的三根蠟燭。”
“聽上去很普通。”
“不是這樣的。那是我以火燒灼手臂,用烤乾的油脂親手製成的蠟燭。”
克斯瑪的眼中有瘋狂的色彩浮現,他在這一瞬間從發言內容到神態都像極了一個正常人印象裡的極光會信徒:
“能以我的血肉和膏油作為蠟燭,放置在主的麵前,這是我無上的榮幸!”
“讚美主,讚美您,陰影帷幕後的主宰!”
說完,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閉眼祈禱:“讚美您,您是浩瀚星界的支配者。”
浩瀚星界的支配者,真是讓人懷念的……不,我不該懷念,懷念這個詞和這個感情都不屬於我。我誕生在五百多年前,我沒有見過光輝的時代,要懷念也應該是本體的事情。我回歸阿蒙之後,再次被神秘學聯係影響到了嗎?我會開始漸漸地分不清自己,然後再次成為本體的指尖那樣的一部分嗎?
取代另一個阿蒙的身份迫在眉睫。
那我應該……高興嗎?不,以父親現在的狀態,“浩瀚星界的支配者”真的能指向他?或許這隻是一種手段,把自己和造物主聯係起來,提前扮演……
這很奇怪。越是提醒自己“我曾經是造物主”,反而越是證明自己和造物主不一樣吧?
間歇性發瘋之後,克斯瑪很快就調整好麵部表情,恢複了正常,並且繼續在前麵帶路。
“聖殿在二樓與三樓的一個隱蔽角落,我們打通了這兩層樓,重新水泥加固,並且用這棟房屋自帶的封印物特性將其隱藏起來。如果您想去的話,我可以帶您去。”
“哦。”
阿蒙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已經跟著克斯瑪到了房屋的門口。
克斯瑪先一步走上台階,為阿蒙拉開房門,阿蒙正要進去,忽然看見莊園東邊的某處火光衝天,有爆炸聲傳來,還伴隨著怒罵和咆孝。
阿蒙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克斯瑪。
克斯瑪用看破紅塵的眼神回應阿蒙:“那是紅天使殿下,她正在訓練手下。”
“她什麼時候有手下了?”
“主早就準備好了一切,是鐵血十字會的我們的同胞。”這裡沒有外人,於是克斯瑪在胸前畫了個正十字,“雖然我們之間偶爾有理念不合,但終究都是主的羔羊。”
“所以,在紅天使殿下回歸的第三天,我在征得主的允許後,給鐵血十字會鬆了口信,讓他們主動來覲見偉大的戰爭之神,他們未來的統領者。”
……嘴上說的很和氣,但是你的心裡怎麼在抱怨鐵血十字會野蠻粗暴不講道理,明著蔑視極光會管理製度,而且還經常故意挑事?既然你需要抱怨而不是武力壓製,那就證明鐵血十字會來的人的實力不下於你,梅迪奇現在的樣子不能服眾也很正常……說是覲見,果然獵人還都是有點刺頭的。
阿蒙一隻腳踩在進屋的門框上,另一隻腳拐了個彎,轉向東方:“我想去看看。”
“好的,請走這邊。”
走出幾百米,阿蒙來到了一個看上去曾經是玻璃花房的地方,現在是玻璃花房的遺址,有花,但不完全有。有玻璃,但不完全有,舉目所見都是斷垣殘壁和漆黑融化的玻璃,看起來賠償費驚人。
這片區域占了一兩百平方米,地麵上充斥著大量灰儘、赤紅的裂縫、高溫和滾燙的岩石,看上去成了獵人們的活動場所。
隻見一個紅發的人坐在垮塌了一半的玻璃花房屋頂上——加粗加寬的鋼結構橫梁上,胳膊肘抵著大腿,表情欠揍且高高在上地監督著另外三個獵人。
監督他們紮馬步。
tbc
——————
時隔許久的極光會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