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瘋子(2 / 2)

在拜朗的民間傳說裡,活人和死人的界限並不分明,死去的親人還會回來,和活人一起居住。但如果親人死後不能把骨骸供奉在家裡,那親人的靈魂就找不到自己的家。

溫夏的家裡一塊骨頭都沒有,就算死後,她都不能與家人重逢了。

這對她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她渾渾噩噩了許久,幾乎瘋掉,最後是一起長大的玩伴實在不忍心看下去,拉著她加入了一群走投無路的年輕人的祈禱集會。

她也跟著不抱希望地祈禱了幾天,本以為隻是胡鬨,沒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回應。

她在單人椅子上坐下,把懷裡的一截紅色蠟燭拿在手心,癡癡地凝視著。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響了房門,來者把破舊的木門敲得不斷搖晃,灰塵簌簌地從門上落下。

溫夏打了個寒戰,朋友們是不會這麼粗魯地敲門的!她迅速地撿起倚在門口的柴刀,站到了窗邊,朝著門的方向喊道:“是誰?”

門外有人低聲說了句什麼,但是不是都坦語,她聽不懂。

敲門聲更加猛烈地響了起來,似乎已經是在踹門了,這片木板彷佛下一秒就會被踹斷。

溫夏嚇得想要尖叫,她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柴刀,這個唯一能讓她感到安全的東西。

忽然,踹門聲停下了,門外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溫夏緊張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十多秒,她鼓起勇氣往前走了半步,伸頭想要看看門口的情況。

就在此時,一雙有力的胳膊突然從她背後的窗戶伸了進來,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的上半身後仰著拉出了窗外!

溫夏驚恐地掙紮起來,看到劇烈搖晃的天上有一雙冰冷不耐的眼睛。她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用手中的柴刀狠狠地朝著這雙眼睛的方向捅了過去!

刀尖上傳來阻力,好像確實捅到了什麼東西,抓著自己的手猛地鬆開了,溫夏重重地從窗戶上摔了下去,好在這窗戶不高,地麵是柔軟的泥土。現在情況危險,溫夏立刻在打了個滾,讓自己不至於仰麵朝天倒在地上。一隻穿著皮鞋的腳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還沒站起來的她被一腳踹翻出兩三米,鼻腔和口腔裡都是血腥味。

那凶狠的男子胸口處破了個小口子,正在往外冒血珠。他一邊用力踢她,一邊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溫夏一個字都聽不懂,但知道肯定都是些辱罵自己的話。踢了十多腳過後,溫夏的一隻眼睛已經看不見了,男子終於出夠了氣,把她的臉板正探了探鼻息,又罵了句什麼,厭惡地在她身上擦乾淨自己皮鞋沾上的泥土和血跡。

意識模湖的時候,溫夏忽然聽懂了這個男人說了什麼:

“媽的,白費力氣。”

“總共就這張臉還值幾個錢,現在還爛了。”

她聽到了柴刀被撿起的聲音。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瞬間吞噬了她的心靈,她聽不到聲音了,眼前隻有那個男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柴刀被舉起來了,反光就像太陽一樣亮。她想要逃跑,心裡卻有痛苦和憎恨的火焰在瘋長。

當男人蹲下身子,用柴刀對準女孩的脖子,躍躍欲試地想要看看能不能一刀斬斷脖頸的時候,這屍體一樣的肉塊突然動了,她猛地坐了起來,血肉模湖不成人形的臉讓男子瞬間起了一後背冷汗。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柴刀脫手,屍體壓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撲倒在地。

溫夏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喉嚨上。

劇痛傳來,男人瘋狂地毆打她的後背,死命撕扯她的頭發,把大把烏黑的頭發連著頭皮一起血淋淋地扯下來,但溫夏已經幾乎失去了所有知覺,隻知道咬緊對方的喉嚨,一點一點合上嘴。

噠。

牙齒輕扣在一起。

血腥味湧了上來,男人徒勞地張大嘴巴,最後蹬了幾次腿,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死去了。

肉塊從嘴裡滑落,溫夏用最後的力氣側了個身,倒在溫暖的泥土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死亡之前竟然是如此安靜,連風聲都停止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像鎮上的老人說的那樣,看到自己一生的畫麵在眼前閃過,可眼前黑暗一片,原來自己的人生短暫到連一瞬的畫麵都沒有啊。她又想到爸爸媽媽曾經給自己講的神話故事,在一百多年前,這片大地還受到死神的卷顧,死去的人會前往死神沉睡的河流,和死亡的神一起獲得永遠的安寧。

可是北大陸的神攻占了這裡,死神的卷顧就消失了,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士兵集體處刑邪教徒,信仰死神的人們安靜地讓士兵畏懼,麵對槍炮依然鎮定自若,他們應該都已經獲得了平靜了吧。

她的意識迷迷蒙蒙,忽上忽下,隨後,她看到了一截紅色的蠟燭。

你要點亮它嗎?似乎有人在她的背後說道。

點亮它,你就會獲得力量,從此以後,你都要用傷害他人的方式活著。

她沉默著,迷茫著,沒有說話。她突然看到自己的腳邊多了一個東西,一具屍體,這具屍體的左眼爆裂,癟進了眼眶裡,牙齒斷裂,滿嘴是血,鼻子也歪向一邊。頭發幾乎全都消失了,整個頭皮血淋淋的一片。這是誰啊?她恍然大悟,這是溫夏,這是我啊。

我死了,因為我沒有力量。我想要力量,我要去殺死那些傷害我的人。

她向紅色的蠟燭伸出手去,在指間觸碰到蠟燭的一瞬間,燭芯亮起了藍色的火焰。

背後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她墜落下去。一晃神,溫夏坐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來抓她的奴隸販子猙獰的死狀。

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臉頰,摸到了自己完好無損但滿是血跡的臉,摸到了自己破破爛爛臟汙不堪的衣服,摸到了自己的滿口牙齒,滿頭黑發,但被扯斷的頭繩就在她的腳邊。

與此同時,溫夏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出現了很多知識,她遵循本能地伸手一抓,從男人的頭顱裡抓出了他的靈體。

而溫夏並沒有感到多少驚恐,她感覺自己現在好像能做到很多事情。她吃掉了這個男人的靈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向上一蹦,居然像沒有重量的雲霧一樣飄了起來。

溫夏變成了半透明的幽魂,她跟著男人記憶中的路線一路飄到了城郊,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倉庫。

倉庫外麵站著好幾個帶槍的人,溫夏飄了下去,融入了其中一個人的身體,那個人立刻轉身,一槍打爆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同夥。

緊接著,爆了腦袋的同夥又慢慢地站了起來,端起了槍,不太熟練地瞄準了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其他同夥。

幾聲槍響過後,這裡隻剩下活屍。

活屍們在自己的腰間摸了摸,摸出倉庫的鑰匙。打開倉庫的門,溫夏看到小倉庫裡擠滿了人,臭味撲麵而來,角落裡還有已經死去的屍體。

麵對驚恐交加地看著自己的被綁架人們,活屍們僵硬地露出笑容,一步一步走遠,排著隊自己走進了河裡。許久之後,人們從倉庫中湧出,四散而逃。

溫夏從恍忽的狀態回過神來,她的身軀已經無法控製地下落,化做實體落在了地上。

她感到神靈的恩賜即將從自己的身上消散,在最後的幾分鐘裡,她從自己的手腕上接下紅色的編織繩——紅色手繩裡編入了她弟弟的頭發。

她閉上眼睛,祈求偉大存在的注視,緩緩說出占卜的話語:

“我的弟弟沙尹現在的位置。”

她垂下頭,進入夢中。溫夏看到了蔚藍色的大海,看到了一艘貨輪。

貨輪行駛中,偶爾會有船員掀開甲板上的暗門,往裡麵丟一些食物。

黑暗、悶熱,密閉、肮臟的環境,加上嚴重的饑餓和水土不服,有幾個貨物得了病。為了防止他們傳染更多的貨物,他們被處理掉了。

溫夏看到了自己失蹤兩個月的弟弟,她可愛乖巧的弟弟瘦得幾乎脫了形,被船員從又臟又熱的船艙裡拽了出來。船員們無視了他的哭泣和哀求,把他和其他幾個病人綁在一起,丟進了海裡。

她的沙尹在失蹤的第三天就死了。

葬身大海,找不到骸骨,回不了家了。

溫夏睜開眼睛,穿著破爛的血衣跌坐在地,臉上漸漸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她笑了,先是低聲地怪笑,隨後忽然大笑起來,笑得聲嘶力竭,笑得肩膀顫抖渾身抽搐,彷佛要把聲帶都撕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回蕩在偏僻的荒野上。

笑啊,笑啊,溫夏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低了下去,化作哀哀的哭泣。

她後仰,倒在地上,拉扯著自己的頭發,她成了一個瘋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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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霾近在眼前……好卡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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