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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0年1月1日,上午。
梅麗莎提著帆布手提袋,往返於附近的幾家書店。
廷根市的市立圖書館在新年後一周才會重新開館,雖然班森建議梅麗莎這段時間就在家裡休息,享受信念時光和停留在廷根的生活,但梅麗莎稍微有些閒不住,在家裡隻是休息的話有些浪費。
正好這幾天空氣不錯,她便睡了個自然醒後起床,打算去熟悉的書店借幾本書來看。
新年的第一天,街上沒什麼人,但下街那邊依然是人影重重,新年對那裡的人來說彷佛隻是時間和日期變動了一下,並沒有太多值得期待的地方。
《魯恩王國史,不好,這部書太厚太大了,雖然適合打發時間,但不是這幾天能看得完的。
梅麗莎向來比較有始有終,本著不能浪費的樸素思想,她會把借來的書全部看完再還回去。
《工程學指南?梅麗莎眼睛一亮,趕緊把書抽出來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是十五年前出版後略有些失望。這已經是有些老舊的版本了,裡麵有不少機器都已經過時,而新版本的書籍自己已經有了……
梅麗莎眼神微暗。
不過隨著生活條件的逐漸好轉,她已經能夠逐漸接受一些“虛度光陰”的休閒。因此,雖然在書店裡走了幾圈後都沒找到比當初克來恩送給自己的兩本書更新的教材,但梅麗莎還是借了兩本書回去打發時間,一本給自己的閒書,一本給班森的《統籌管理……不知道班森會不會需要,或許他會更願意和自己未來的同事們一起,邊喝咖啡邊規劃工作。
她抱著兩本厚度適中的書籍去了櫃台,很快便付好了押金,又給了兩便士的租金。
——如果不是因為生活水平顯著提高,自己和班森也看到了未來的一點美好生活前景,梅麗莎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上麵花一點錢的。
她提著自己縫製的帆布包出了書店,隨便一看,看到空蕩蕩的大街上多了些人影。街對麵的長椅上有位先生買了報童的日報在讀,自己前麵路過了一位有些眼熟卻不知道哪裡見過的先生。
這位咬著香腸麵包的先生似乎也從眼角餘光注意到了她。在梅麗莎有些尷尬地轉頭之前,他們對上了雙眼,這綠色的眼睛給了她極大的熟悉感。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起了這熟悉感的來源。
“你是……那時的……警官先生?”
長椅上的人把報紙往後翻了一頁,往下移了兩分,索斯特的目光從報紙後麵投了過來。
綠眼睛的警員也十分錯愕地做出了回應:
“你是莫雷蒂小姐?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人了。”
倫納德表現出的錯愕半真半假,但這句話說的倒是真話。
因為他已經離開廷根三個多月,克來恩死了多久他就離開了多久,和克來恩的妹妹——梅麗莎隻見過一次,並且還是在一個極度悲傷的環境下,他作為噩耗的傳遞者,她作為噩耗的接受者……那種環境下沒人會有心情好好地關注對方的長相,何況那時的倫納德連直視對方的眼睛的勇氣都缺乏。
而在那次糟糕的見麵中,即便是非凡者的記憶力,倫納德也隻把梅麗莎·莫雷蒂和班森·莫雷蒂記成了兩個標簽化的影子,一個是瘦小的,有些內向沉默的,懂事但仍然還是個孩子的;一個是年長的,疲憊的,因過早地承擔了家庭的重任而顯得滄桑的。
他們都是悲傷的。
而現在,三個多月後,倫納德昨晚沒有細看,今天製造“偶遇”時才發覺對方的臉色紅潤,氣色比當時好了許多,走起路來也是挺胸抬頭的,整個人陽光了許多,再沒有第一次見麵時那揮之不去的陰鬱感。
克來恩,你的家人生活得很好,他們或許已經逐步走出了你離開的陰霾,並且即將前往貝克蘭德獲得新的生活,在女神的注視下……倫納德默默地想。
在同伴的包圍下,倫納德倒是敢用原聲說話,但也不願意說得太多,並且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做出感冒的沙啞狀:
“新年快樂,你看上去氣色不錯,莫雷蒂小姐。”
“廷根市的空氣越發好了,最近情況如何?”
梅麗莎猶豫了一下,禮貌地回答:“多謝您的關心,我們一切都很好,警官先生。”——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對方的姓氏,頓時更加尷尬。
姓名都不知道的警官先生自來熟地拉著家常:
“報紙最近都刊登了招聘廣告,你們有考慮去貝克蘭德嗎?”
他自認為這句話還算妥帖,但卻感覺梅麗莎的好感好像往下降了降,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們自大霧霾後得到大主教的啟示後,這幾天一直在關注莫雷蒂一家,連莫雷蒂家新年的年夜飯有幾道肉菜都摸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曾經和克來恩的同事關係,因此倫納德天然感到熟悉,打招呼交流毫無心理負擔。
而他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唯一的標簽是“克來恩的同事”,且就見過一麵,從克來恩進入這個部門到殉職的接近半年的時間裡也從未來往,無限接近甚至等同於陌生人。
在梅麗莎的想法裡,這位先生打個招呼寒暄兩句就該走了。
明明根本不算熟悉,連彼此的姓名都不清楚,在回去的路上攔住自己多少有些失禮了,甚至仔細想想,還有些可怕。
梅麗莎搖搖頭,沒有回答,想要用這種態度讓警官先生知難而退,結果對方撓了撓頭,也跟著沉默了一小會,好像意識到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沒有。
“明天,我就要被調任到貝克蘭德,所以才多說了些。”
如此一說,多少帶了點離彆的味道,梅麗莎倒有些不好苛責了,可是她也是要去貝克蘭德的。
倫納德接受了指點,狀似無意地說:“在廷根工作了那麼多年,要走還有些舍不得。但是部門現在缺人,催得很急,我看了他們給我訂的車票和文書,就坐3號的蒸汽列車,也就是後天……”
這句話蘊藏的信息讓梅麗莎不能再忽視了,她清楚地記得昨晚班森買的票,有些驚訝地小聲說:
“警官先生,您坐3號的列車去貝克蘭德?”
倫納德點頭:“對,早上的第一班,相對快捷而且便宜。對了,我的名字是倫納德·米切爾。”
如果倫納德和莫雷蒂家再熟悉一點,或者梅麗莎再活潑外向一點,那此時或許就該開個玩笑“說不定我們就在一節車廂呢”,但倫納德沒有,梅麗莎也沒有,傳達到了這個消息讓明天的再次“偶遇”不會太突兀之後,倫納德很簡單地說了幾句就和對方告彆了。
“隊長,我再確認一次。”
看到梅麗莎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儘頭之後,倫納德走到了看報紙的索斯特身邊,坐在了長椅上。
“我確實和他們是一節車廂,並且是鄰座對吧?”
索斯特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來打印好的嶄新車票。
倫納德接了過來,一共三張,三個名字。
考慮到這是一次重要的旅行,再加上車程有四個小時,出發又很早,在車上補覺休息是難免的,莫雷蒂家破天荒地選了一等座。兩個莫雷蒂麵對麵坐在4號車廂左側的第三排,他一個人坐在第三排同一位置的車廂右側——他一個人,而對麵的位置壞了。
因為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巧合地沒有買到車票,隻能坐在彆的車廂,這非常008。
戴莉對此很是懊惱,然後買到了6號車廂的票。這一次的行動裡她是主動參與的,揚言要把因斯·讚格威爾的頭擰下來給自己的靈體小寶貝們當球踢。
死靈導師看了看票,轉身朝倫納德笑了笑:“那我就先把這個重任交到你手上了。”
倫納德大為委屈,他對踢因斯人頭皮球沒有什麼興趣:“戴莉女士,這不好吧?”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邀請和戲謔……倫納德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忍不住攥緊了拳,血液開始沸騰,仇恨開始生長,班森·莫雷蒂和梅麗莎·莫雷蒂是克來恩的親屬,因斯·讚格威爾報複他們固然有意義,但倫納德·米切爾不僅是廷根一戰的親曆者,因斯·讚格威爾的追查者之一,還是克來恩的同伴,黑夜教會的紅手套,針對自己,殺了自己,同樣能讓黑夜教會蒙羞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