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一轉眼,前往貝克蘭德的日子已經到了。
從廷根車站發車的最早一班是五點,到貝克蘭德的車程最少要三個小時。因為早上不太容易出現延誤,所以雖然這個時間早到離譜,還是有很多人選擇。
天還沒有亮,班森站在站台的一側,兩隻手提著兩人的箱子,和周圍人保持了半米左右的距離。他警惕著周圍的其他乘客,並囑咐梅麗莎時刻關注她身上的重要物品。
“今天早上的人很多啊。”梅麗莎小聲地說,從她的高度隻能看到無數的人的肩膀。
班森環顧了一圈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也是有些驚訝:
“是啊,原來最早一班車都會有那麼多人,應該也是受到了貝克蘭德招工熱潮的影響。”
“我聽說以往的早班車,每節車廂能坐三分之一就已經是人多了,這個時間還是太早。”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後就立刻收了回去:“還有十五分鐘。”
梅麗莎點點頭,兄妹倆站在人海中安靜地等待。
廷根車站是始發站,蒸汽列車已經停在站台下的鐵軌上了,但是還沒到時間。站台前麵一半拉起了分界線,車站的工作人員們在列車附近來回奔走,進行最後一遍狀態確認。
距離發車還有八分鐘時,工作人員撤掉了分界線。很快,車門打開,人群跟著騷動起來。站台上的工作人員開始檢票,並指揮著人們分流走向各個車廂。
兄妹二人順利地擠上了車,跟著人群走了一小會兒後就到達了自己的位置。
一等座舒適寬敞,兩個一米左右的單人位置麵對麵,中間有一張連著牆壁的小桌子。一等座有專門的行李寄放櫃,他們也沒有太多的雜物,坐在柔軟的座椅上,還能把腿都伸直。
梅麗莎感慨著這舒適奢侈的享受——足足15蘇勒一人的享受!一等座搭配了車餐,一份麵包一份飲料,不限量的熱水,足夠用來應付早餐,甚至節約一點,中餐也可以將就。
但班森肯定不會讓梅麗莎這麼節儉的,他打定主意要帶著妹妹去了貝克蘭德享用一頓相對豐盛的午餐。
因為他們的存款是完全足夠他們平安度過一生的,隻是往日不太願意動用這筆哥哥/弟弟用生命換來的錢,而現在他們正奔赴向更好的生活,克來恩在女神的神國如果得知此事也會高興吧?
再者,班森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我們初來乍到,不熟悉貝克蘭德的地理條件,連一份地圖都沒有,到時候肯定要買了地圖再去尋找住處。在不熟悉路況交通的情況下,公共馬車和有軌馬車都不太合適,我們估計要走很長一段路,看很多房子才能定下,不好好地吃一頓,哪裡有力氣呢?”
班森憑借自己出色的口才順利地說服了妹妹,這時他眼角黑影一晃,一個人影提著手提箱坐在了他們旁邊的空座椅上,是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先生,但戴著口罩,隻能看到一雙綠眼睛。
梅麗莎有些驚愕。
綠眼睛先生注意到了他們,很是訝異地打招呼:“早上好,梅麗莎小姐,我們居然又見麵了。”
於是班森先是看了梅麗莎一眼,見她沒有第一時間打招呼,趕緊笑著站起身來,幫助綠眼睛先生把偏大偏沉的手提箱放到頭頂上方的行李架上,然後熱絡地說:
“你好,我的妹妹有些內向,請問怎麼稱呼?”
本來覺得有些尷尬的綠眼睛先生鬆了一口氣,從口罩後麵發出沉悶沙啞的聲音:
“我是倫納德·米切爾,廷根市的一位警員,調任到貝克蘭德。班森先生,我曾經和你有一麵之緣,前天又在路上見過了您的妹妹,今天居然還能遇見——真巧啊!”
“米切爾先生,啊,米切爾警官……”
班森的記性倒是沒有跟著頭發一起離他而去,立刻就想起了這一麵之緣究竟是指什麼:“當初是您來我們家……當時真是麻煩您了,廷根市的治安多虧你們諸位的努力……恭喜升遷。”
他熟練地客套了幾句,梅麗莎也起身問了好。他們即將在貝克蘭德生活,每一位說得過去的同鄉都是資源,而米切爾先生顯然是一位和善熱心的好警官,自然是未來重要的人脈。
當然,班森相信即將成為政府雇員的自己,對米切爾警官來說也是人脈資源。
於是班森順口就跟倫納德聊起了貝克蘭德風土人情和環境,本以為倫納德也是第一次前往貝克蘭德,卻沒想到對方已經有了多次出差和辦桉經驗。
平時就經常停留在貝克蘭德,這一次是正式的調任——難怪在廷根幾乎沒見過對方。倫納德對貝克蘭德的地理和各種機構、區域劃分侃侃而談,連每個區有幾座黑夜女神的教堂都知道,班森頓時對這位虔誠的信徒肅然起敬。
這些知識正是班森他們所需要的,班森如饑似渴地聽倫納德講述貝克蘭德的各種居住要點,不時在本子上做著筆記,梅麗莎也聚精會神,時不時問幾個問題。
她的問題主要圍繞社區鄰裡展開,比如改組重建的貝克蘭德技術大學位於哪裡,周圍的房租物價多少,距離居住區路程有多遠,公共馬車和無軌電車大概車費多少,走路要走多久……這些零零碎碎的問題倫納德就有些應付不來了。由於這說得都是有用的情報,再加上這節車廂基本都是去貝克蘭德討生活的,倒是沒人嫌他們嘮嘮叨叨很吵,倫納德就這樣在帕列斯時不時的指點下和莫雷蒂兄妹倆聊了將近一個小時。
倫納德聊得口乾舌燥,當班森開始問他對環境保護條例的新看法時,他覺得自己快要彈儘糧絕了。這時,他瞥見梅麗莎打了個哈欠,神情忽然變得萎靡。
接著,車廂裡響起了接二連三的哈欠聲。
困意彷佛潮水,一瞬間充滿了整個車廂。
倫納德驟然感到彷佛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他抿起了嘴,開始注意周圍的情況。
班森也打了個哈欠,略有困意地看了眼懷表,對倫納德說:
“已經六點半了,米切爾警官,我也有點困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計劃一:讓莫雷蒂兄妹全程保持意識清醒、高度精神集中以抵抗夢境乾擾,失敗!
“當然,我會的。”
倫納德理解地點點頭,坐直身子靠住自己座椅的後背,也作出閉目假寐的姿勢,實則警惕地關注著周圍所有人的動向,忽然,他猛地站了起來——他發現周圍所有的人都沒了呼吸!
噩夢!這是噩夢!——還是因斯·讚格威爾在一瞬間做到的?!他確實有這樣的能力!
但是尹莉雅閣下應該會發現才對!
倫納德一步跨過走到來到莫雷蒂兄妹麵前,伸手去探鼻息……確實,已經沒有了。他又快速地探了探心跳和脈搏,發覺也一樣都停止了,兩人的皮膚質感也像極了新死之人,依然溫熱有彈性。
梅麗莎趴在桌上的圍巾裡打盹,他伸手一推,班森就重重地倒在了座椅上。
如果這是夢境,那半神因斯·讚格威爾肯定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想要尋找破綻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過頭,對著自己後一排的座位喊道:“老頭?”
他一來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後麵坐著一位老人,他這麼一喊雖然突兀,但是也沒什麼問題。
死掉的老人沒有回答,而他真正呼喚的老頭也沒有回答!
倫納德當即呼吸一滯,立刻地用古赫密斯語說道:
“光明!”
沒有反應。
倫納德著急脫離噩夢,保護現實世界的人,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急躁。數次的任務已經逐漸讓他鍛煉出緊急狀態下應有的反應能力,他當即半跪在地,閉上眼睛,高聲開始念貝克蘭德大主教、聖安東尼尊名!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感到夢境的世界模湖了一瞬,他當即結束還沒說完的禱告,站起身來,朝著產生了遙遠感應的方向猛地灌輸靈性,大喊道:
“光明!
”
倫納德霎時感到自身的靈性被快速吞噬,眨眼間減少了四分之一,同時自身忽然像是落入了火爐那樣猛烈地發燙——他驟然睜開了眼睛,被彷佛裝了一個烙鐵的褲兜口袋燙的站了起來。
帕列斯在他耳邊輕哼一聲:“不錯。”
“四十三秒。”
“比我想的要久。”倫納德看向車廂裡的掛鐘,他感覺自己在噩夢裡隻待了二十多秒,他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莫雷蒂兄妹的鼻息,發現還有進出的氣,微微放下心來。
口袋裡的烙鐵還在發燙,他把發紅發燙的符咒拿了出來,車廂裡頓時充滿了溫暖的陽光,室內溫度急速升高,一瞬間來到了有暖氣的高級宅邸。
拿著這枚宅邸,倫納德似乎能重新分辨真實與夢境了。
與此同時,他驚愕地發現車廂裡真的有死靈,在陽光下唰的一下被淨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