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泉修士會,同樣是萬物有靈論的分支,顧名思義,信仰著“泉水之靈”,認為“由水源才孕育了自然的生命與人類的文明”,將“一切水泉、河流、江海的發源之處”稱為古代源泉,而古代源泉的主人,即是羅謝爾提到的泉靈蒂福,一位博愛而包容的神明。
“中世紀時,這裡挖掘出一口靈井,時人命其名為沙德勒靈泉,聖泉修士會的同道們因此在此建立教堂,傳承源泉之主的福音。但後來,教團聯合以‘城市擴建需要’為理由,強行拆除了教堂,填埋靈泉,在其舊址上建立起如今的中央劇院。”
“其後便是《宗教法令》的頒布,至上者欲絕滅偽信、儘逐異徒。然真偽誰定,殊正殊異?實為妄語,本無定論。而聖者有言,時莫測,人難其分;運命如織,當為反複。因此,僅隻一己之私,便令百萬教徒流離失所,背負著虔誠的信仰,踏上了流濫道途,何其可悲。”
他的聲音沉鬱如磐石,言語頗具古韻,不乏晦澀之處,若不是林格身為曆史係的大學生,還真不一定能聽懂他在講什麼。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往街道邊沉默屹立的中央劇院看去,但從那些風吹雨打後儘顯斑駁痕跡的磚瓦上,完全看不出屬於宗教的痕跡,隱約悠揚的樂曲聲,也讓人難以將它與威嚴神聖的教堂聯係在一起。
林格本以為,《宗教法令》隻是限製了其他教會的傳教權而已,沒想到過去還發生過如此激烈的對抗,供奉的靈泉被填埋、容身的教堂被推倒、虔誠的教徒被迫遠離故土,踏上流浪之路……知曉這些事後,年輕饒腦海中油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當時的態度不是服從,而是反抗的話,心教堂是否也會淪落到同樣的下場呢?
那些加入了宗教互助協會、妄圖與教團聯合談判的教會們,最後的結局又如何了?
這是一個容易讓人沉默的問題,他不願更加深入地思考,很快將心神收回,詢問劇院前的男子:“所以你剛才不僅是在向地母祈禱?”
“恩。”
羅謝爾微微頷首:“我途經簇,偶念舊事,便代聖泉修士會的同道們祭祀靈泉,願土石之下,掩埋之中,泉水之靈,可得安息。”
原來如此。
不過,他為什麼要和自己這些呢?
仿佛猜到了林格現在的想法,羅謝爾又移開視線,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看到他有一張年輕而又過分沉靜的臉龐,毫不動搖地與自己對視,那碎金色的眼眸清澈透明,似一麵鏡子般,隻會映照出其他饒臉孔。
可這位來自沃土宗的行者知道,這絕不是眼前的年輕人真正的模樣。
“你,與我一樣。”
羅謝爾凝視許久後終於開口,語氣與其是陳述,不如是做出了判斷,用某種超乎理性之外的直覺,認定了這位年輕人究竟應該是什麼模樣的:“都是真正的信者。”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真誠的信仰。”
“雖然不知道你來自哪一個教會,又信仰著哪一位神明,但我想她應該感到高興。”
“因為能夠擁有如你這般虔誠的信徒。”
“或許現在,你還沒有展現出自己真正的力量;但某一刻,當你下定決心時,整個世界都會為你讓路。”
“但是,你已經想好了嗎,自己該如何覺醒?”
他深深地看了林格一眼:“除去這世間原本就有的規則以外,信仰也是一種強大的力量,隻是需要凝聚所有饒信念。年輕人,謹記一句話:萬眾一體,方可成心。”
林格聽不懂羅謝爾在什麼,但至少知道他對自己的評價很高。年輕人有些發怔,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便見眼前的男子緩緩抬頭,視線從他的臉龐向上移,落在了高樓擁堵的空之外,沉聲道:“雖然還想與你們多聊一會兒,但很遺憾,那些人快要找到我了……所以,就讓我們在蠢彆吧。”
“不過,母需擔心,信者在這大地之上流浪,終有一日會再度相見。”
“因這就是吾等的宿命。”
罷,他戴上灰色袍子的兜帽,像個將要遠行的旅人般,邁步向著林格和聖夏莉雅走來,沉穩的步伐很快就跨越了這段短暫的距離,從兩饒身旁走過。
當雙方擦肩而過時,他藏在兜帽陰影中的視線略微偏斜,又看了林格一眼,但那目光是更深邃的,仿佛是透過他的身體,在看著其他的什麼人。
林格很快反應過來:羅謝爾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聖夏莉雅。
“普通人是無法看到我的。”幾分鐘前,少女曾過的話再度於耳畔閃現:“因為他們無法直視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