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不算寬敞的房間內卻點燃了無數根蠟燭,雖則幽暗環伺,火光會被局限在周邊數寸左右的區域,但數量如此繁雜,依然會如上的星辰列軌般,熠熠生輝。旅人注視這片星海遺落於人間的模樣,或許能從那些溫暖搖曳的橘黃色火舌中,找到“白霜星座”和“戰車星座”的形狀。
被無數蠟燭的火與光簇擁著,在房間的最中央,是一張華麗的宮廷四柱床,其典雅莊重的風格,頗似舊維多利亞時代的複古氣息正在縈繞;兩旁精致卻暗澹的絲綢床幔被拉起,懸掛在木梁上,訴悲贍低語;在罩子吊燈投落的朦朧光圈中,一個瘦削柔弱的背影坐在床上,潔白的床單將她包圍,猶如陷在一片全是雪的汪洋大海裡。
她穿著一身有些陳舊的澹色古典長裙,白金色的長發垂至腰際,像溫柔的瀑布般散開,到末端時已呈現出日光般透明朦朧的感覺,不知是原本就如此,還是受到燭光的映照影響。若是伸手觸摸的話,不定能從其中感受到太陽的溫度。
少女背對著不請自來的旅人們,兩隻因長時間未接觸自然光線而顯得有些蒼白的手按在柔軟的床單上,微微低頭,似乎很專注地凝視著什麼。在她的左手邊,是一盞造型複古的黑色提燈,裡麵有蠟燭正在燃燒,不熄的火舌搖曳,溫柔地舔舐透明的玻璃壁,留下陰影褪去後的平澹痕跡。
眼前的景象,又讓人想起了羅曼爵士在《三月尋日記》中的敘述,那位等待勇者來將其吻醒的公主的形象,逐漸與床上少女的背影重合在一起,擁有了相似的意蘊。所不同的是,後者並沒有沉睡,因此似乎不需要誰來將她吻醒。
愛麗絲還沒來得及感到遺憾,床上的少女便已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緩緩回過頭來,動作像是許久未上發條的人偶,顯得有些生澀。
當她回過頭時,眾人看到她有一張精致美麗的臉龐,同樣白金色的眼眸像是容納了無數道光線在裡頭,凝聚為流轉璀璨的星團。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細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目光定格在客人們的身上,那表情像是思考,又像是回憶……仿佛剛剛回到這個世界,又或者,頭一次活在這個世界。
房間內變得很安靜,隻有燭火嗤嗤燃燒的聲響,猶如蟲子在黑暗裡噬咬木板。愛麗絲感覺這樣沉默下去似乎也不太好,便伸出手推了推林格的後背,示意他過去和對方打個招呼。
就算沒有她提醒,林格也會這麼做。年輕人向前一步,靴子踩踏的感覺卻不是地麵石磚的冰冷,而是一種更加內斂溫和的觸感,仿佛許多年來流下的燭淚們在此凝固,逐漸形成了一塊新的大陸。
他正想開口,床上的少女卻比他更早出聲:“…#¥@%?”
她的聲音很好聽,且有種夢遊般的恍忽感,輕柔的尾調飄浮在空上,不知何時才會落地。隻是,的卻是一種大家從未聽過的語言,因此,也不明白她要表達什麼意思。
林格和同伴們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會兒,才由愛麗絲喃喃地出了大家共同的想法:“這下麻煩了。”
來之前可從沒考慮過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很合理,畢竟,晦之諾克圖斯的傳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朔至一千年前,那時的語言和當今時代的語言自然有很大的差異,何況對方還是異類。
“咋辦?”
愛麗絲撓了撓頭發,感覺不太好整。
總不能指望謝米用她神奇的妖精魔法給大夥上一個“通曉語言”的buff吧?彆,好像還真有那麼點可能性,畢竟妖精魔法無所不能,總能創造出意外的驚喜,無論是給隊友,還是給敵人。
她正要向林格提出這個建議時,坐在床上的少女似乎也發現了語言不通的問題,她微微歪頭,那些白金色的發絲溫順地沿著腰側滑落,末端正在燭火的螢照下閃閃發光;如宇宙般寂寥空曠的眼眸中,稍微閃過思索的神色,然後再度開口,居然是用有些生澀拗口的布列塔語,一字一句認真地詢問道:“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