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會做飯,但他不喜歡做飯。
從洗菜到切再到讓它變成能端上桌的美味佳肴,一道道繁瑣的工序在萩原研二看來完全是種折磨。自進入警視廳機動隊,每個值班日他都是在警視廳的食堂解決。
用筷子攪動著碗裡最後一口飯,萩原研二塌著眉表情懨懨。低頭扒掉最後一口飯,他忍不住小聲嘀咕:“稍微有點吃膩了呢……”
餐桌對麵,一個機動隊隊員啃著自家妻子做的美味便當,含著米粒含糊不清地朝萩原建議道:“隊長吃膩了的話,要不要試試讓賴川小姐幫你做便當。”
萩原研二一愣:“讓軟麵包給我做?”
“對啊,”男人往嘴裡又塞了一口雞胸肉:“你們不是在拍拖嗎。”
萩原研二之前確實沒有朝這個方向設想過,如今被人提起,他居然有一絲絲心動。可是以軟麵包的性格,他得想個法子好好哄哄她才行。
單手托腮,萩原研二甚至能想象出賴川黃泉鼓著腮幫說才不要幫他做便當的樣子。把餐盤擺放進回收區,萩原研二倏然想起昨晚賴川黃泉捂著耳朵蹲下時的情景。小熊餅乾灑落滿地時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軟麵包那雙藏著星辰般總是亮閃閃的眸子隻剩茫然無措。稍稍有些擔心。
乾脆給軟麵包打個電話,問問她身體情況,再順道央她為自己做份便當好了。
萩原研二瞥了眼和他一起用餐的同僚,一邊在身上翻找著手機,一邊笑著轉身離開隊伍:“我去打個電話,一會回來。”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萩原研二笑著一口一個“軟麵包”,樂嗬嗬地順著長長的過道走遠。鬆田陣平瞥了眼萩原研二離開的身影,順手從西裝內兜裡翻出副墨鏡戴上。
直覺告訴鬆田陣平,他那位向來受歡迎的幼馴染這次要栽在這個叫賴川黃泉的女人手上。
帶著一起用餐的隊員回到爆.炸物處理班的大辦公室,鬆田陣平從煙盒擠出根香煙,叼在嘴邊點燃。
猩紅的點在煙頭燃燒,鬆田陣平懶散地癱靠在座位裡,緩緩吐出口白煙。明明都告訴萩原那家夥了,賴川黃泉這個女人絕對有問題,他還整天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後頭。
鬆田陣平所指的“問題”不單單指賴川黃泉從天而降突然出現,還指她身上帶給他的怪異感覺。萩原說那叫磁場,或者給人的第六感。鬆田陣平不在乎怎麼稱呼這種感覺,他隻知道每次靠近時,他的思維就會不受控製地被影響,像台受到信號乾擾的老舊收音機,不斷錯頻,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鬆田陣平驀的想起和賴川黃泉搶肉時的畫麵,她確實如萩原所說那般,貪吃到不行。
當著他的麵咬走他筷子上的甜蝦時,那個女人笑得明豔動人,昂著下巴叉腰嘚瑟,卻又掐著他恢複正常的瞬間一溜煙逃走。躲在萩原研二身後一副慫得要死的表情,還不忘探出頭來衝他做鬼臉。
像個笨蛋。
“隊長,咖啡。”
一個從門外歸來的隊員出聲打斷了鬆田陣平的回憶,他拎著一罐濃咖啡拋向鬆田陣平。
指甲修剪整齊的手指扣開易拉罐環,鬆田陣平仰頭喝下一大口,喉結上下滾動時發出吞咽的聲音。可可香和苦味在口腔擴散,比起咖啡這種有利於提神的東西,他果然還是更喜歡啤酒。
鬆田陣平扭頭看向窗外。東京的街道樹大多是落葉闊葉林,警視廳外三層樓高的老樹已經落光了葉子。他盯著光禿禿的樹乾,莫名失去了興致。心情像坐著電梯從高樓直達負一層,沒跌落穀底,但也高興不起來。鬆田陣平不明白這股情緒的由來,他像個五羥色胺分泌不足的抑鬱者,這種不可自控的感覺很糟糕。
單手拖著下顎,鬆田陣平稍作思考,叫住了給他丟咖啡的隊員。他問道:“賴川黃泉這個人,你有什麼感覺嗎?”
“啊?”對方愣住,抬手撓著頭,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沒什麼感覺啊……”
他小心地觀察著鬆田陣平的表情,狐疑一番後小聲道:“隊長,你該不會跟傳聞裡說的一樣,其實在暗戀那位賴川吧。”
“哈?”鬆田陣平發出聲充滿嘲諷意味的冷嗤,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要是沒睡醒,我不介意幫你清醒清醒。”
隊員立馬把頭搖成個撥浪鼓:“不用不用!我很清醒!”
彆說爆物處了,鬆田陣平在整個機動隊都是出了名的壞脾氣。鬆田陣平被機動隊總負責評價為「能力頂尖但狗看了都嫌」果然是有理由的,誰會想去招惹一個拿過全國拳擊冠軍的壞脾氣上司。
但在返回自己的工位前,那位隊員還是不怕死地小聲提醒道:“隊長,你要是真喜歡就快點行動。我感覺賴川小姐就快要被隔壁萩原隊長給追到手了,你可彆等錯過了才追悔莫及。”
然後他就被鬆田陣平用要揍人的眼神惡狠狠地瞪了。
鬆田陣平當然不喜歡賴川黃泉。
仰頭一口氣喝乾淨手裡的咖啡,鬆田陣平把空掉的易拉罐以三分投籃的方式丟進垃圾桶,而後垂下了視線。大海般深邃透亮的眸子藏在墨鏡後方,連同下沉的情緒一同隱藏。他還是他,機動隊不可一世的王牌,絕對的實力佼佼者。
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辦公室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鬆田陣平抬頭向門口望去,黑色的墨鏡鏡片倒映出萩原研二的身影。他笑著從外麵推門進來,臉上洋溢的喜悅之情無不在傳遞著一件事——那位流氓小姐答應為他做便當。
……
賴川黃泉抱著手臂站在玄關對電磁爐發呆,她腳邊還擺著滿滿兩大袋新鮮蔬菜,是剛剛特意查了地圖後繞去超市買的。
身為時空管理局員工,賴川黃泉最不需要具備的技能就是做飯。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來回滑動,電子菜譜被賴川黃泉翻了又翻。糾結了快半個小時,她還是沒決定好要做什麼。能充當台麵的菜品都好複雜,壽司也好,牛肉丼也罷,看上去就不像她能搞定。
乾脆給笨蛋警官捏個海苔飯團好了,隻是簡單的把米煮熟再揉成三角形,她絕對沒問題的!
結果在把剛買的大米分彆煮成夾生米、稀飯、鍋巴後,賴川黃泉滿臉自閉地抱著膝蓋原地緩緩蹲下。
網上不是說好把水加到一個中指指節的高度就能把飯煮好嗎!這不科學!
雖然很想把新買的便當盒砸在萩原研二臉上大喊“我不乾了!”,但是她答應萩原研二一定會為他準備好明天的午餐。咬著下唇猶豫半天,賴川黃泉有了新主意。
於是第二天,滿心歡喜打開便當的萩原研二看著分格裡的菜品,蹙眉陷入了沉默。
鬆田陣平從他身後路過時瞥了眼便當盒裡的菜,露出個戲謔的笑。他話裡有話:“看上去有點眼熟。”
萩原研二無奈扶額:“會眼熟是當然的吧,這不就是我家樓下對麵小飯店的菜係嗎。我們一起去吃過這麼多次,彆告訴我你沒看出來。”
鬆田陣平挑釁地挑起眉,他撕開炒麵麵包的包裝,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就著桌上的咖啡吃了起來。
“哎……”
長歎一口氣,萩原研二猶豫了幾秒,選擇撥通賴川黃泉的電話。和警視廳僅一街之隔的女人明顯做賊心虛,在手機響過第三遍後她才做了個深呼吸,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用力吞咽下口水發出咕嚕的聲音,賴川黃泉啞聲道說了句“喂”,就沒再出聲。
“好過分,軟麵包你居然把從外麵買的盒飯裝進便當盒裡糊弄我,”萩原研二說話時語氣裡滿是濃濃的哀怨和委屈:“就算菜品單調些也沒關係,我還以為軟麵包會親自下廚。”
電話那頭,被拆穿了惡劣行徑的賴川黃泉隻是握著手機沉默。
——因為我煮壞了三鍋飯,所以不想給你做便當了。
這種話賴川黃泉完全沒法說出口,一定會被混蛋警官笑話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