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鬼衣選擇交給你了。”
宋思年伸出右手把左手手腕上聽了話以後死活賴著不肯動彈的樹條薅了下來,摁到了厚厚的成衣書冊上。
老樹:“……”
承受著老樹怨念的氣息,宋思年身心舒暢地躺了回去:“我先眯一覺,你加油。”
老樹抱著“我睡不了那誰也彆想睡”的念頭,飛快地選了幾套成衣,然後就勾著宋思年的手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宋思年拽醒了。
趁那領路靈鬼拿著書冊去櫃台結賬,老樹小聲問:“主人……我怎麼感覺你今天總是在犯困?”
宋思年剛要說話,就打了個嗬欠,然後他懶洋洋地撐著腦袋:“上次任務太耗費精力,而我又沒能和他多待一會兒,陽氣不足了。”
老樹嚇了一跳:“那這樣下去您豈不是又要陷入沉睡了!那您還磨蹭什麼呀,趕緊去找謝忱蹭一蹭陽氣啊!”
宋思年垂下眼,麵無表情地瞥著老樹:“不是你們告訴我他可能是個危險人物,都覺得在沒搞清楚他的身份目的前,我應該離他遠一點嗎?——剛巧我考慮了下,也認為你們的想法是對的。”
“不是……”老樹急了,“考慮危不危險的前提是得活著啊,您那一沉睡就人事不省的,跟死了都沒什麼區彆!”
宋思年壓著眼簾,遮住了暗光流轉的瞳子,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懶懶地應了聲:“嗯,不是說他今晚會去聚會嗎,有機會我會近距離蹭點陽氣續命的。”
老樹這才鬆了口氣。
而另一邊,領路靈鬼身後跟著店鋪老板,愁眉苦臉地走了過來。
宋思年抬眼望過去,“怎麼了?”
領路靈鬼說:“大人,您選的幾件成衣型號都在對街的一家分店裡,剛剛老板打電話過去,想讓看店的店員往這裡送,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似乎沒人接……”
宋思年沉默了兩秒:“所以……?”
領路靈鬼小心翼翼地說:“不然您在這兒稍等,我去給您取吧?”
宋思年想了想,沒精打采地站起身,“算了,我和你一起過去。”
領路靈鬼誠惶誠恐:“大人請隨我來。”
宋思年剛往外走,旁邊這家店的老板就連忙遞上來一張名片——
“這是小店的名片,下次有什麼吩咐大人可以直接聯係我們,不用勞煩喬老板親自給我們電話。”
宋思年難得覺著喬珅這老奸商暖心,伸手接過名片剛要讓老樹收起來,動作就不由得一頓。隨後他表情複雜——
“……花圈壽衣店?”
老板:“是的,大人。”
宋思年:“所以……你們店是做花圈壽衣的?”
老板:“因為聽聞大人不常在鬼市活動,所以留的這張名片上的地址是我們成衣店在人間的分店——偶爾也會形式性地接一些表麵業務,比如花圈。”
宋思年:“…………”
——
不愧是老奸商的合作品牌。
出了這家“花圈”總店,曲曲折折繞過了一整條街,到了那家獨自處於整條街的角落裡的分店後,宋思年和領路靈鬼卻發現,這家分店的門正大敞著,裡麵空無一鬼。
櫃台上還冒著霧氣的茶水、電視機上放著鬼民新聞的節目、鬼衣裁縫桌上豎立著的熨鬥…………
店鋪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沒有半點慌亂的跡象。
就好像這裡麵之前的所有鬼都是突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計,然後同時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領路靈鬼站在店門口,表情停滯了幾秒,然後緩緩、緩緩地打了個哆嗦。
——實在是麵前的場景太過詭異。
他突然就覺得宋思年之前說得沒錯——靈鬼大概也是需要辟邪的,能讓鬼都恐慌的邪祟,必然更加令人覺著可怖。
“大人,這……”
“……”宋思年一語未發地盯著店鋪門口。
須臾之後,他微皺起眉。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經曆的事情太多搞得他有些神經質的錯覺了……剛剛有一瞬間,他似乎從這家詭異地沒了店員的分店門口,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像是……蘇家會所裡第一次從白京那兒見到那隻封印了紋路的木塞瓶子時,他所感覺到的氣息。
而且當時他沒有告訴杜強風或者其他人的是,自己當初能打開那隻據說隻有宋家人才能打開的瓶子,靠的並不是強硬的磅礴鬼力——恰恰相反,打開那瓶子幾乎沒有耗費他的任何鬼力。
如同水到渠成、如同那封印隻是他的臣民,不費吹灰之力。
收回思緒,宋思年定睛在麵前的分店上。
更細致地去尋找那種感覺時,那感覺偏偏又不見了。
而旁邊的領路靈鬼似乎是已經請示過了喬珅,此時向宋思年做了個禮後開口:“大人,喬老板為您安排好了房間,請您回珅樓主店鋪休息——稍後我們會為您把訂好的鬼衣送到您的房間裡。”
“……嗯。”
遍尋不得之後,宋思年終於收回了徒勞的視線,轉身沉著眸色離開了。
*
晚上六點五十,宋思年換上送到房間的鬼衣,下了樓到了鬼市的街麵上。
夜裡正是陰氣愈發強盛、鬼市裡也愈發熱鬨的時候。沿著長街的燈火往前看去,鬼市像是一直通到了天儘頭。
極目處,宋思年幾乎已經分辨不清,那到底是鬼市夜街的燈火還是天上的星星。
按著邀請函上寫著的地址,宋思年夾在擁擠的靈鬼和捉鬼師間,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不知道彎彎繞繞走出去多遠,在老樹深表懷疑地問“喬珅是不是準備賣了主人您”後,宋思年終於到了邀請函上指示的地方。
——那是一座似乎曾經連接了兩條長街的斷橋。
斷橋橫跨在兩條長街中間的河流上麵,從正中截斷,而每條街上都殘留著上到最高點的一截。
值得注意的是,兩條長街人流擁擠,然而那就和長街連著的斷橋上卻空無一人。
宋思年隻眯眼瞧了兩秒,嘴角就勾起了然的笑容。
老樹疑惑的聲音正響起:“這邀請函上給的地址怎麼是這斷橋?難不成讓所有客人從橋上跳下去,然後一個個跟落湯雞似的進到聚會裡?”
宋思年:“你仔細看。”
老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不確定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似乎是……障眼法?”
宋思年應了一聲,“而且是非常高明的障眼法……本來以為這聚會是群年輕人湊在一起鬨著玩的,這麼看來似乎倒是有些意思。”
說完,宋思年便邁開步子坦然地走了過去。
到了斷橋跟前,他的目光四下一掃,落到了左邊橋麵最靠前的白玉扶手上,他伸手拿著邀請函,在白玉扶手上拍下去。
老樹:“這是啥?”
宋思年:“大概就是查看準入資格的邀請函檢測機?”
老樹:“哦,好像是的……哎?它好像還有檢查鬼力或者靈力的功能,主人您小心把它搞——”
老樹話沒說完,宋思年這邊手裡的邀請函已經拍了下去——
“啪嘰”——“哢嚓!!”
宋思年麵前的白玉柱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
宋思年:“……”
老樹:“…………”
宋思年沉默了一秒,“嗯……現在的年輕人太能偷工減料了,做個檢測機都這麼不嚴謹。”
老樹:“……主人您摸著良心說話。”
宋思年裝作沒聽見,扭頭邁上了斷橋。
在宋思年踏上斷橋的瞬間,他麵前的斷橋光景頓時一變,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看起來材質非金非玉的自動大門,在他麵前緩緩向兩旁敞開。
宋思年走進了門後露出來的長廊裡。
順著長廊鋪著的紅毯往前走,在看見另一扇門的時候,宋思年同時望見了一座接待室一樣的大堂,還有從其他四麵八方交彙到麵前大堂裡的長廊們。
宋思年嫌棄地轉開了眼,“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所幸這些長廊裡走出的人並不多,每隔一會兒才會有人出現,宋思年在仍舊非常寬敞的大堂裡走到了那唯一的服務台前。
他將自己的邀請函遞了過去。
台後麵帶微笑的靈鬼小姐伸手接過:“晚上好,先生。”
宋思年也衝對方點頭。
靈鬼小姐將邀請函在旁邊校驗身份的機器上一掃,“先生,請您把手放在這裡。”她指了一下自己手邊的一個比成人手掌稍大一圈的長方形小金屬塊上。
宋思年這次小心多了——他控製著力道在那小金屬塊上輕柔地撫摸了一下。
抽回手後,他心虛地瞥了金屬塊一眼。
——
還好,沒碎。
“先生,這是您的信息卡,請收好後進入旁邊光門。”
宋思年接過那半透明的卡片,剛轉過身就聽見那服務台裡靈鬼小姐疑惑地與另一人說——
“奇怪,我這邊怎麼好像有個分門的檢測機壞掉了?”
“……”
宋思年一臉“不關我事”地進了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