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年沉默了幾秒,然後出聲,“是他。”
老樹:“——???”
過了好一會兒,老樹才從自己先前的震驚裡回過神:“主人您怎麼知道的?無論從聲音、陽氣還是靈力氣息來辨彆——他看起來都完全和謝忱不相同啊!”
宋思年微睜開眼,瞳子裡暗光流轉,“……如果他不認識我,那你覺得焦家追隨的人是有多好脾氣,能這麼容忍一個陌生人跟自己掰扯?”
老樹:“嗯……也許他品格高尚、高人風度?”
宋思年:“高人風度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泥巴——像剛剛對我的行為的容忍,已經完全超出高人風度的範疇了。”
老樹:“您也知道自己剛剛是在無理取鬨嗎?”
宋思年:“……”安靜兩秒之後,“我那是在試探。”
老樹:“嗯,我並沒有說主人您是在借機耍性子啊。”
宋思年:“…………你現在說了。”
老樹乖巧地不再作聲。
這樣安靜地過去了不知多久之後,老樹突然問:“不過為什麼感覺您的情緒還是不很高呢?”
宋思年難得不言不笑的,過了片刻他才懶散地撩起眼簾,瞥向二百七十度環繞遮擋、隻露著九十度的透明護罩的蛋形椅外麵。
宋思年:“我在沉思。”
老樹:“……?”
宋思年:“我剛剛回憶了一下,突然發現他隻遮蔽過自己的靈力——而這行為從開始就不是因為我,更大可能隻是為了生活不受乾擾;除此之外,他從來沒有刻意地掩飾過自己的身份,所有行為都更像是一種順水推舟。”
老樹:“額,所以主人您的意思是,換句話說,他從來沒想要向您隱瞞自己的捉鬼師身份,隻不過一直沒有刻意地坦誠相告而已?”
宋思年點頭,目光微沉。
老樹:“那這不好嗎?看起來他對您並沒有什麼敵意。”
宋思年歎了聲氣,撐著下巴漫無目的地望著外麵,“這真是件好事嗎…………算了,慢慢看吧,我倒是好奇,接下來他會怎麼做。……盛典開始了嗎?”
“……”老樹無奈:“已經開始半個小時了,主人。”
宋思年:“——半小時?他們說什麼了嗎?”
老樹:“說了很多。總結一下,就是各方勢力正在逐一提出年內出現的問題……現在剛好輪到靈鬼這方代表發言。”
宋思年:“——靈鬼代表?不就是我嗎?”
老樹:“……”
老樹:“很遺憾地告訴您,並不是——是二排的靈鬼站起來總結發言的,現在剛說到最近有離奇的靈鬼消失的問題……看起來他們可能完全沒有考慮過您的存在。”
宋思年:“如此甚好,我覺得我可以再補一覺。”
老樹:“……??”
眼見著宋思年當真要窩回去睡一覺,老樹隻得連忙開口拉回他的注意力——
“主人,您忘了嗎?還有陽氣的問題啊!”
“……”
宋思年已經帶上倦意的眼神一醒。
隨後他耷拉下眼皮,揉了揉眉心,“難怪我總覺得這麼困,差點忘了陽氣不足的事情了。”
老樹猶疑:“不過,您真的確信焦家的代表人就是謝忱嗎?他的至陽氣息此時完全感受不到了,陰陽駁雜得很厲害啊。”
宋思年:“我之前猜測過,可能是用了什麼至陰之物抵消了至陽氣息……所以我們此時感受到的才會是這種陰陽氣息交彙駁雜的感覺。”
老樹:“這麼說的話,上次在蘇家的會所,您昏迷那十分鐘感受到的果然也是謝忱的氣息?!”
宋思年:“嗯,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如果算上那次有曾清溪的離體魂魄在,加上這一次參與盛典的許多靈鬼,他隻選擇在這兩次遮蔽陽氣的前後因果也就順理成章了。”
老樹:“……那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主人您的陽氣啊——他要是這幾天一直都是這種陰陽氣息交彙駁雜的狀態,那主人您還如何‘續命’啊?……感覺以您此時體內陽氣的虛弱程度來看,用不了太久可能就要再次陷入沉睡了啊!”
宋思年:“……”
這還真的是個令鬼為難的問題。
沉思幾秒之後,宋思年突然聽到外麵取代了安靜的嘈雜聲音。
宋思年微皺眉:“什麼情況?”
老樹探聽了一會兒,回答:“現在是今晚這部分盛典的中場休息時間,您——”
老樹話沒說完,宋思年坐著的彩虹色蛋形椅前多了個陌生的靈鬼。隔著隱形屏障,他向著宋思年微微一揖。
宋思年打開了蛋形椅外屏,不解地看向對方。
那靈鬼顯然也是個鬼力強盛的主兒,對於宋思年能坐上主位不知是否有些不服氣,眉眼間都帶著森然的溫度,“我是剛剛發言的靈鬼代表,大人既然被捉鬼師聯盟安排到了主位上,想必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不知道您對我剛剛的發言有什麼看法?”
宋思年沉默了兩秒。
——上天作證,他剛剛是真的一句話都沒聽。
兩秒之後,宋思年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我覺得很好,非常好,後生可畏!”
靈鬼:“……”
這番話終於讓靈鬼有些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望著宋思年的目光微冷,“‘後生可畏’?不知道你以什麼樣的身份這樣稱呼我為後生?”他的目光在宋思年身上一掃,“就憑你這鬼力嗎?”
儘管沒有明顯流露不屑的情緒,但這靈鬼身周隱隱翻湧的鬼力氣息已經足以證明他的強勢無匹——至少在遇到宋思年以前,這靈鬼大概還從沒見過比自己更為厲害的靈鬼。
宋思年卻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問:“以什麼樣的身份?嗯,那我來問你,你今年貴庚?——我指的是成為鬼的那個庚。”
靈鬼:“三百有餘。”
宋思年笑笑:“哦,我快九百了。”
靈鬼:“……”
宋思年:“按照年齡來說,我和你中間差出來的年數夠你從你家族譜倒著往上數三十位祖宗了——我喊你一聲‘後生’,還折煞你了?”
那靈鬼臉上掛不住,冷哼了聲:“聞道有先後,而達者為先!單純年齡上的差距,根本說明不了什麼。”
宋思年聞言笑意更重:“那你的意思是,想跟我比鬼力?”
靈鬼眯起眼看他:“你敢嗎?”
宋思年笑眯眯的,“不敢。”
靈鬼:“……”
幾秒之後,反應過來的靈鬼氣急敗壞:“你怎的如此厚顏無恥!”
宋思年和老樹感慨:“這鬼太沒見識了,我這叫厚顏無恥嗎?”
老樹附和:“是的。如果以後有機會跟您多待,他應該會更深層次地理解這個詞的意思。”
“……”宋思年轉向蛋形椅外還在懊惱的靈鬼,“如果你質疑捉鬼師聯盟的判斷,你可以直接找他們去理論,這卡片又不是我發的——我還嫌這個位置視野狹隘,耽誤我睡覺呢。”
靈鬼氣得七竅生煙。
宋思年懶洋洋地補充:“還有事嗎?沒事兒我就關‘門’了啊。”
靈鬼臉色漲得雪白——越氣越白,在宋思年深刻懷疑他可能要氣得當場昏厥過去後,便見那靈鬼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一切憤怒懊惱之類的負麵情緒,臉色鐵青地開口了——
“捉鬼師聯盟的判斷……我不會輕易質疑,所以勉強相信你是有實力的。”
宋思年打斷,語氣無辜:“你相不相信我其實真的不在意。”
“……”靈鬼再次深呼吸,“這次各地鬼市裡都有靈鬼消失的事件牽涉甚廣——你既然作為與會的靈鬼中能力最……被聯盟認可的能力最高的靈鬼,那你就應當承擔調查這件事的責任!”
宋思年打到一半的嗬欠停住,隨後慢慢繃起臉,“我孤家寡人的,就來參加一個什麼年度盛典,怎麼還背上責任了?”
靈鬼氣極:“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宋思年:“我自己生的鬼力,吃你家大米啦?不然憑啥你家雞仔餓跑了,我還得替你去追,嗯?”
靈鬼氣結失語,周身鬼力沸騰起來,一副要當場和宋思年乾架的情勢。
連中場休息期間會場內其他的捉鬼師和靈鬼都忍不住停住了各自的交流對話,紛紛望向鬼力洶湧的這一位置來。
不知道場中誰小小地嘀咕了聲——
“終於有靈鬼看不下去,準備出手清理門戶了嗎……”
而焦點中心,宋思年皺起了眉。
“主人,您怎麼了?”老樹擔心地問。
隨著外麵靈鬼的鬼力愈發洶湧地來勢滔滔,宋思年的臉色也逐漸沉了下去。“……他鬼力一調,陰氣過重,我若以鬼力和他相衝,體內陽氣很難支撐到今晚離開。”
這話一出,宋思年手腕上的樹芽兒都抖了抖。
“也罷,管它呢。”宋思年眼神一凝,瞳仁裡諸般情緒瞬間降至冰點,一點隱隱的紅色攀上他的眸子,他手掌一抬,鬼力就要傾巢而出。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一隻手驀地壓住了他的。
宋思年麵前光線一暗,一道身影踏進了他原本隻能容下一人的蛋形椅內部,直接傾身上來。
而與此同時,進來的男人單手拍到了蛋形椅內的某個按鈕上。
哢嚓一聲。
彩色蛋形椅被從內部完全封閉。
而旁邊黑色蛋形椅裡的男人已然沒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