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甘城還有這樣的地方?”
站在一條破敗的水泥路上, 宋思年表情複雜地看著前麵那一片低矮的土房。
老樹:“這是甘城的城中村, 出了名的棚戶區, 住在這裡麵的要麼是極窮的窮人, 要麼是買了地等拆遷的投機人。……那位老太太多半是屬於前者。”
宋思年抬起手,看了看上麵的字跡——
“沒有單元門牌號也就算了……門上印著兩個紅娃娃叫什麼住址?難不成我還要一家一家地找過去??”
老樹:“主人,我試過了, 實在沒法遠距離辨彆門上貼紙那些死物的氣息, 所以您確實得挨家找了。”
“……”
看著那一排排一家家的門戶數量,宋思年感覺自己腦袋都大了一圈。
二十分鐘後。
宋思年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那兩扇破舊的鐵門,以及門上糊著的兩張要掉不掉的紅色娃娃剪紙。他目光上下掃了一遍——
“是這家?”
“應該就是它了,主人。”
宋思年二話沒說,穿門而過。
出乎他意料的是, 過了門堂之後, 露天的院子裡還有不少人——全都三五成群地打著堆兒,表情沉重, 偶爾交談也壓得聲音很低。
宋思年的目光越過人群, 便見到正房大敞開的房門裡, 正中擺著一方棺材。
宋思年微皺起眉。
“都拖了兩天多了,還不下葬,這不是造孽呢麼……”旁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兩個人中有個人忍不住說道。
另一個人接話:“是啊, 這還好是秋冬了, 要是夏天把陳老太就這麼放兩天, 還不得出味了?我看她大兒子小兒子都回來了啊, 不趕緊操辦喪事還等什麼呢??”
“還能等什麼?不就是等他們那個姐姐嗎?”最先開口的人沒好氣地說。
“姐姐?我都在這兒租房租了半年多了, 怎麼沒聽說陳老太還有個女兒?”
“嘿喲,可彆提了,她那女兒嫁的遠,早就不怎麼回來了;過年過節都從來不見她回家看看,我以前聽陳老太自己說,連個電話一年都不打一次的,活像是沒這個媽似的。”
“……那這女兒當得可真是夠不孝的啊。”
“不過要我說,這也不能太怪這個女兒——你就看陳老太這兩個兒子都指望不上,一個遠嫁的女兒能怎麼樣呢?”
“她那個小兒子我認識,還時不時看他回來兩趟,難道也不孝?不能吧,我上次和他碰上麵,還聽他說自己給老太太帶了什麼什麼東西,請老太太去自己家裡過冬呢。”
“嗬,陳老太那個小兒子?——我看他渾身上下也就長了張嘴吧。”最先開口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陳老太不就靠早就去了的陳老頭那點家屬補助過日子嗎?她那倆兒子一個閨女,從來沒一個給過她錢的。至於那個小兒子就更是隻會嘴上開花,回來看陳老太從來不帶東西,隻帶他那個嬌慣成性的女兒,還動不動就纏著老太太要錢花;你說的什麼請陳老太回家過冬,如果真是他說的那樣,那我跟陳老太這十年的鄰居了,怎麼還從來沒見老太太什麼時候不是在這破地方過年的呢?”
“這倒也是。”
“而且你剛剛不是奇怪他們為啥還不給老太太下葬嗎?簡單啊,我估計這倆兄弟都在那兒算計著給老太太辦白事兒的錢,恐怕是不想出錢或者想等老太太的女兒回來分擔,這才耽擱下來了——你說,就這樣的倆兒子,哪個能孝順了?”
“……”
宋思年在旁邊聽得直皺眉。
老樹也犯嘀咕:“那老太太一直念叨的孫女兒,不會就是她小兒子家裡那個‘嬌慣成性’的吧?這老太太雖然看著耳背還忘事兒,但不像是這麼死心眼兒的樣子啊。”
宋思年皺著眉沒說話,剛抬腳準備往正房門那邊走,就被身後另幾人對話拉住了腳步——
“唉,這陳老太也是慘啊……”
“要我說,這陳老太再慘,最後總也是個入土為安。而後麵還有的是罪遭的,恐怕是她領回來的那個小姑娘吧?”
“啊,你是說她總喊囡囡的那個似乎有點傻的小姑娘?”
“對啊……我看陳老太一去,這一家沒心沒肺的恐怕是隻會把她往外趕了……這才十二三歲的一個小姑娘,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是,可惜了那個小女娃兒了,唉…………”
宋思年皺起的眉終於舒展:“很明顯,這才是正主兒。”
老樹:“真慶幸,我可不想陪主人您找一個熊孩子帶回去。”
這邊說著,宋思年已經走進了正房裡麵,黑色的棺材旁邊,炭火盆裡燒著黃色的紙錢,一隻有點乾瘦破皮的小手蹭著臟灰,一頁一頁動作遲緩地從旁邊拆開的厚厚一大疊紙錢上麵,取著新的,一張一張往那火焰上放。
那小姑娘穿著一件款式很舊的深紅底兒小碎花棉襖,棉襖邊角看起來已經洗得發白了,但破線的地方都用小小的同色補丁細細地貼補上了。她下身是一條黑色的長褲,看起來像是成人的褲裝加厚改過,雖然也破舊,但仍舊乾淨。